|
《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叙事模式研究》 邱江宁著 上海三联书店, 2005 简介 本书以俄国形式主义理论为主要理论依据，以俄国形式主义理论的核心概念陌生化为根本衡量尺度，从才子佳人小说具体作品的叙事模式入手，将才子佳人小说具体作品的叙事模式与以往的文学作品的叙事模式进行纵向比较，期望新的理论和视角能拓展、拓深这类小说的研究，并对该类小说的创作作出切近的评价。 从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创作情况来看，从叙事模式角度来研究其创作情况是可行的，也将会是行之有产的。这是因为，从小说的开山之作《玉娇梨》、《平山冷燕》等作品的考证情况看，这一类型小说出现的时间在清初顺治末年到康熙初年的几十年间，这类小说出现的地域主要集中于江南一带。结合这个时间的江南的社会现状看，与这类小说具体作品中的描述颇不一样，所以如果从社会学角度或者注重小说所反映的内容思想来研究和观照才子佳人小说的创作，并不能对这类小说的他俐给出切实的评价。 人们只要一谈起“才子佳人小说”，往往一概视之为反面的艺术典型，而有意无意地忽略它在历史上曾经的辉煌，更没有人会去注意作为反面艺术典型的才子佳人小说模式，为何会在后世乃至当代的小说创作中经久不衰——已经成为现代文学经典的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在当代曾经风靡一时的琼瑶小说，都沿袭了这一小说模式。尽管我们可以从各种角度批评才子佳人小说模式的局限，但我们也许更需要从学理的角度出发，对这一小说模式为何有如此经久不衰的魅力作出说明。因为，才子佳人小说之所以能成为一种创作模式和套路并沿习至今，这本身就已经说明它并非如我们所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邱江宁的新著《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叙事模式研究》所要解决的正是这一令人迷惑至今的问题。 邱著首先从历史主义的角度出发，以才子佳人小说的版本考证入手，对清初才子佳人小说风行海内外的情况作出了令人相当信服的说明：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开山之作《玉娇梨》现存的版本大约有４６种，《平山冷燕》大约有４５种，与《三国演义》、《封神演义》等小说版本数量不相上下。而且《玉娇梨》、《好逑传》等还被翻译成外国文字，受到国外读者的欢迎。鲁迅曾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好逑传》在“外国特有名”。它的译本有英、法、荷、德、日文等３０多种。《玉娇梨》曾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歌德、黑格尔都曾颇为欣赏地提到过这本小说。这充分说明，才子佳人小说尽管受到后世的讥评，但它的魅力也不可小估。 在此基础上，邱著把研究重点放在了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叙事模式”上，并认为这是这派小说具有巨大魅力的真正所在。按照我们现有的看法，才子佳人小说的不足，恰恰在于它疏离社会现实的“模式化”叙事。但邱著借用西方形式主义“陌生化”理论，令人信服地指出，作为一种“浪漫传奇”，才子佳人小说的魅力并非在于它探讨了多深的社会文化问题，而在于它借助文学的叙事性、美学性因素来抒写故事的“传奇”性。正如邱著所指出的那样，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普洛普的“母题”论认为，“母题”是有限的，但是，同一“母题”可以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叙事形式，因此，不是故事“写什么”，而是故事“怎么写”——叙事形式的变幻，构成了小说的吸引力和审美最主要的因素。清初的江南，对文学形式的探讨风气颇盛，金圣叹、毛氏父子、张竹坡等著名小说评点大家，都非常关注小说的叙事形式问题。才子佳人小说承袭清初重形式的文风而来，总是制造一系列的曲折、巧合来增强故事的传奇性，设置一连串的误会、小人作乱、机缘倒错来让读者的心弦跟着小说主人翁的命运一起沉浮，从而增强读者审美感受的时长和深度，实现其审美效果。而且，在既定的“大团圆”结局模式之下，才子佳人小说发展出了“排障叙事模式”、“对称性叙事模式”、“故事套故事叙事模式”等众多新意别出的叙事模式。这种情形，有点像闻一多所说的“带着脚镣跳舞”，它无疑会在增加小说叙述难度的同时增添小说的艺术魅力。所以，我们对于才子佳人小说的评价，不能从“现实主义”独尊的现有评价体系出发去进行艺术评判，而应该将视野放宽到艺术本体的位置上来作重新审视。同时，邱著还指出，中外小说的发展，经历了以“情节”为中心、以“人物”为中心、以“心理”为中心的叙事阶段，基于历史的限定，才子佳人小说所能达到的只能是“情节”中心阶段的应有艺术成就。所以，我们不能一味地以“后见”之明来苛求这一派小说，否则，这派小说在当初的兴盛就将无法得到历史的说明。并且，中外小说艺术所经历的“情节”中心、“人物”中心、“心理”中心叙述模式，虽然以递进的方式前行，但也存在着叠合，也就是说，“人物”中心、“心理”中心并不能完全替代“情节”中心，因此，将小说的“情节”艺术发展得较为完善的才子佳人模式，就相应地有了历久存在的余地和魅力。基于以上的原因，才子佳人小说研究虽然历时久远，并在２０世纪９０年代形成过一个小高潮，但邱著仍然是一部创新之作。因为它第一次从这派小说的“内部”——艺术本体的角度，对才子佳人小说的兴盛和历久的承传作出了辩证的历史解释和学理解释。 那么，才子佳人小说为何会受到如此多的批评呢？难道这些批评都没有道理吗？邱著指出，这当然与这派小说本身的缺陷有关。作为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开山之作的《玉娇梨》、《平山冷燕》，虽然超越了唐、宋、元、明小说的原有叙事模式，在小说叙述、小说结构的创新上获得了较大的成功，但它的大量仿作却在不停地重复这一叙事模式的同时，使得这一派小说失去了“陌生化”的新异效应，从而将这一派小说推入了死胡同。其实，中国小说史上不少成功之作的后续仿作，都出现过相似的情形。所以，才子佳人小说更为严重的缺陷，还在于它的艺术本身存在着致命的弊端。这一弊端，首先在于才子佳人小说过于倚重叙述的曲折、延宕，并以之取代了小说以人物塑造为本质的艺术规定。这派小说在文本中制造了诸多作乱的“小人”，而这些丑角般的配角人物本身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叙事傀儡，他们的出现，并非以丰富、复杂的人物性格来打动读者，只是为了给才子佳人的结合和团圆制造“麻烦”。其次，这派小说为了突现才子佳人的完美结合，往往过于美化主人翁，使之性格过于单纯、完美，从而导致了主人公性格缺乏“人”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人物性格的单调和缺乏个性，最终造成了才子佳人小说“千人一面”的局限。 因此，邱著不失为一部辩证之作，它并没有像大多数研究者那样将自己的研究对象美化，也没从先入之见出发，而将这一历受批评的小说流派视作一无是处。而是本着历史主义的中肯态度，对这一在历史上影响巨大并在后世一直有所传承的艺术模式，进行了见微知著的全新释发。 原载：《中国图书商报》2006年11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