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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鸿《神圣家族》:漂移的吴镇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同代人》 刘启民 参加讨论


    “一朵发光的云在吴镇上空移动。”这是《神圣家族》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一锤定音般奠定了整个吴镇故事集的品质与气象。飘荡、流淌、挪移、迁徙,吴镇上的物与人,都共有着这种“漂移”的行动力。漂移,一个轻盈的文学想象,于是在这本吴镇系列故事中成为一个象征性的行动,累积了复杂的寓意。或者更为确切的说,作为一个具体的行政空间——吴镇中的存在者,这些人与物,它们如何在时间与空间里的漂移、转换,都关切着作者在吴镇营造出怎样的历史感受。
    一.“无意义的漂流”与时间陡转
    与惯常所能阅读到的小说叙事不同,《神圣家族》诸篇小说的情节因素并不明显。《漂流》用细密的笔触勾画吴镇熙攘的市集,《圣徒德泉》以讽刺与哀伤并存的笔意描摹精神失常的流浪汉德泉拯救他人的“神圣”场景,《到第二条河去游泳》写小喜自杀的过程以及她死后在河上漂流的见闻,《那个明亮的雪天下午》写了少时的海红与良光去乡下劝清飞念书的雪天,在海红内心留下的跨越年岁的剧烈记忆。这些富有象征意味的、或奇异或意涵幽远的场景,在构建整个吴镇的精神品格时,或许比单纯的人物与事件更为重要。
    当吴镇被作为一个被认识和被表现的艺术整体时,人物与事件只能成为亚元素,它们能够分享吴镇的特质,而似乎只有那些意味深长的场景,才可提示着整个“吴镇时间”的性格与气质,这气质与一种历史的诗学有关。
    巴赫金在论述“时空体”[1]的描绘意义时曾谈及,小说常常是“在时空体中组织事件的描绘”,场面描写于是变得尤其重要,小说的时空体在场面描绘中得到集中的描绘与渲染,并以此得以具体化(连接不同场面的,则是那种干巴巴的介绍与交代),于是“小说里一切抽象的因素”,那些作者最想要表达的对于历史时间的把握,则变得可感、有血有肉,并“参与到艺术的形象性中去”[2]。因而,当我们想要理解吴镇时,时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考察对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唯有绵长不绝、魅惑多面的时间,才称得上是吴镇舞台上永恒而唯一的主角。
    时间之流的意象充溢于小说集诸篇之中,借助具体而微的场景描绘,或者是作者直接的感喟,在文本层面显现。《漂流》便集中展示了吴镇时间的一个面向。它非常细致地描绘了吴镇市集的一天:早上五点,医生毅志推开沉重的铁门;六点多钟,家家户户开始洒扫、搬货,十里八乡的人往吴镇赶;正午十二点,十字街的车辆、摊位、人群、街店一片喧哗;下午三点,人群渐渐散去,吴镇变得空荡,透着被掏空的疲乏;下午六点,最后一群少年也回家去了;另一个清晨的五点,毅志重又推开了铁门…
    在《漂流》一篇的末尾,作者道出了她对生活时间的感受。“一种事物,一类形象,某个人,存在与逝去都毫无意义,只是在时间和空间中无意义地漂流。但它还在,始终都在。它让人绝望,但又成为念想,成为生活还在继续的一种象征,提醒着我们对时光流逝和生活常在的熟视无睹。”[3] 吴镇的市集,特别是十字街熙攘来去的人群,与时间的漂流存在着奇妙的叠合,尽管在某一个时刻,货物与人群的集中,喧闹复杂的声响,在时空里造就着一种繁华的盛景,可这些人与物终究只是“无意义地漂流”。
    而作者在《漂流》中还设置了一位古怪的轮椅老女人,她总是“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像幽灵一样”[4]飘然而至。在正午十二点吴镇市集最为喧闹的时刻,轮椅上的老女人突然来至十字路口的中央——“老女人莫名来到这里,阻挡东西南北所有的通道,让时间停滞”[5]。孩子们的玩弄调笑、成年人的随意推搡,改变不了老女人的沉默与僵硬的表情,她永远摆着一幅“天真而不知所以”的笑脸,“盯着人群以及世界的形状”。她便是那时间之流的象征了,在她的眼里,一日的繁华与宁静,在更广大的时空格局中没有区别亦没有意义,时间在这里是没有情节的。
    如果有什么是重要的情节,那么便是一种时间的变迁与挪移,以及这种时间变迁在人的内心留下的镇痛。这是表面上的看似无事,而实际上已然改换了天日。《一朵发光的云在吴镇上空移动》便讲了这样一种时空的轮转。躺在草丛中玩狗尾巴草的阿清,被天空的云和云背后的光吸引的阿清,首先是属于一重时间的,这重时间跟古老的文明血脉相连。阿清与童阿訇的对话能明显地呈现这一点——当阿清问这位被他视为长生不老的神仙的清真寺童阿訇“我是谁生的”时,阿訇回到,“傻孩子,你是你爹你妈生的,可是,你想啊,你吃的食物,麦子、玉米、稻谷,你看的天,云彩、星星、月亮,你走的路,灰尘、大树、狗尾巴草,又是谁创造的?”[6]
    在个人生活没有分离出来、时间完全统一这种条件下,一切与大地、太阳相联系的动物、植物与其余的存在物所呈现出来的表象,都统一于同一个事件当中。也正因为阿清是这种古老时间的孩子,他才会用身体去拯救一棵老槐树,阻止镇南的村支书吴保国砍掉老树。而当站在树上的阿清用望远镜看见他一直敬畏的“神的传话人”阿花奶奶在家中换了一幅表情,也同俗人一般吃肉、与家人谈笑,阿清“心里像生病似的,很疼很疼”,他“浑身发软、只觉得头晕、想吐”,大病了一场。阿清看见了吴镇上一重时间的碎裂,他跌到了另一重时间当中去了——从此阿清成为了“乖孩子”,认真学习、并离开了吴镇。在家中的阿花奶奶不同于参与到公共事务当中的阿花奶奶,这里产生了一重断裂。它象征着原来浑然一体的集体时间,分解出来了个人生活系列。[7]
    二. 时空漂流:“小镇时空体”[8]
    阿清的故事更多的在象征层面铺展意义。在那些有着更具体的人物与事件的篇目中——《杨凤喜》《那个明亮的雪天下午》《明亮的忧伤》当中,不同的时间在吴镇或与吴镇相关的空间里对于人的占据,人物在不同时间中的转身、纠葛、回溯,则有着更为可感的现实指向。稍加留意便可体会,叙述者总在吴镇时间里来回跳跃,转换叙事的位置,而处于叙事中心的,往往是一个历史深处的时间岔道,它分别出人的命运,因为时间的累积也增加了情感的厚度。十四岁的海红与良光在漫天的大雪里迷失于从清飞家回吴镇的路上,那个海红找也找不到的三岔路口,大概象征了海红、良光与清飞朦胧的爱情和后知后觉的永别。
    《明亮的忧伤》一篇的时间感受同样剧烈。故事以海红同在穰县师范学校毕业、在穰县的乡镇中小学做老师的明亮作为引子,牵就出乡镇知识青年的当代命运。无论是一直在乡镇的中小学教书的明亮,还是从乡镇小学里出来、重又念书,来到大城市的海红,都不可避免地遭遇到生活意义的坍塌。明亮一直以来给海红寄的信饶有意味,他称呼海红为T,T成为明亮对过去自我的称谓,他放置了他最隐秘最珍视的十九岁的自己在这称谓里,反复召回、体认那个要“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自己,而这个十九岁的T,也在经年累月的乡镇教师生涯当中,撕扯着明亮的精神世界,直至他患上精神症。
    明亮给海红信里对年轻纯洁的T的召回,海红在梦中看见自己在乡间的大路上奔跑,她在明亮那里获得的自己的旧照片,这些作者着力刻画的场景,都恰恰是乡镇知识分子们与过去相遇的契机。与二十年前的自己相遇的那一瞬间,一种属于过去的昂扬与振奋、那时对于未来的憧憬遭遇摧毁,岁月于个人,于是又演化为“无意义的漂流”。
    在吴镇的时间里,引导与影响人的生存向度与内部精神路径的,则是一种空间的层次。乡—镇—县—市—大城市的空间序列,乡镇学校—权力部门的迁升序列,构成了杨凤喜、明亮这些乡镇知识分子意识中的生存图景,牵引着他们的社交、婚姻、工作以及绝大多数社会活动的运作。如此,空间的景观则成为了时间中的核心情节,正如巴赫金分析的那样,“时间在这里浓缩、凝聚,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空间则趋向紧张,被卷入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时间的标志要展现在空间里,而空间则要通过时间来理解和衡量。”[9]
    而在这种空间序列进升层次上的失败与失落,则必然导致了吴镇人生命中绵长的痛楚与无奈。如此,才可理解吴镇的人,理解在小说集中不时显露出来的一种处于时空中极度刻骨的孤独感:“那优雅、温暖、无情、苦难,那曾经经历的点滴,坚持的瞬间,宛如神秘的纽带和复杂的蛊惑,牵绊着活着的人。它们形成绵长不绝的时间连线,在空间中排列而来,让你找到自己的基点和位置,以消除那无依无靠的亘古的孤独。”[10]
    整个《神圣家族》小说集都弥漫在一种对时空无限的怅惘与一种在时空中漂移的无意义感的情绪氛围当中,当我试着为这种文学的意象找到一个历史的解释时,大概能想到城关镇在现代行政规划中作为“城”与“乡”的纽带作用。城关镇作为一种现代的基础行政建制,生活于其中的人的命运、人心,多少是被建构于如此的规划之中的。新时期以来,人群的迁移早已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然而人是在怎样的历史情形之下完成这种迁移,他们如何忘却了一些古老的精神景观,在新的社会规划之中又在怎样的权力格局中造成一种决绝的逃离的冲动,我想是理解现代乡镇生存的核心。
    尾注:
    [1] 巴赫金在谈论小说的时间形式时创造的文论术语,指“文学中已经艺术地把握了的时间关系和空间关系相互间的重要联系”,是“形式兼内容的一个文学范畴”。
    [2] 参巴赫金《小说的时间形式与时空体形式》,《巴赫金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第452页。
    [3] 梁鸿《神圣家族》,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第27页。
    [4] 梁鸿《神圣家族》,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第20页。
    [5] 梁鸿《神圣家族》,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第20页。
    [6] 梁鸿《神圣家族》,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第3页。
    [7] 参巴赫金《小说的时间形式与时空体形式》,《巴赫金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第412——413页。
    [8] 参巴赫金《小说的时间形式与时空体形式》,《巴赫金全集·第三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第412——413页。
    [9] 梁鸿《神圣家族》,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第213页。
    [10] 借用乐绍池《意义感的坍塌,或小镇里的人生困境》一文里的表述。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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