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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上镜率极高的女性，陆小曼曾经以她的聪明伶俐成为了圣心女子学堂的外交名媛，也曾经因为她的才华与美貌并存而被刘海粟赞作“一代才女，旷世美人”，她是胡适眼中“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也是郁达夫赞叹的“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当然，在很多人的眼中，她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她与新月派诗人徐志摩的旷世恋情，他们二人不顾世俗的眼光和流言蜚语，奋力挣脱原先寂寞的婚姻生活而在彼此身上追寻爱的跌宕起伏和惊心动魄，他们二人热恋期间的日记和书信也出版成《爱眉小札》，《爱眉小札》以其缱绻的文思成为了现代情书的代表之一，同时，它也是当时个性解放的潮流中一个华丽柔媚的侧影。陆小曼的才华、奢侈、美貌甚至是漫飞在小报上的绯闻，以及她和诗人五年的婚姻生活在诗人西去的背影中留下了数不清的激情缠绵和颓唐与遗憾，也成为了当代想象那个时代的一个方法和途径，她的传奇也在被各种方式演绎着，电视剧《徐志摩传》中，黄磊、伊能静、刘若英、周迅等大牌明星的加盟促进了他们的故事从云端飞入了寻常百姓家，在娱乐、历史、文艺和市场间找到了一个恰如其分的结合点，伊能静(陆小曼的饰演者)的表演也成为了陆小曼在当代想象中的艺术化还魂。 《悲情陆小曼》(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是丁言昭的新作，也是她“徐志摩三部曲”的第三部，前两部分别是《骄傲的女神:林徽因》(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在现代与传统中挣扎的女人——徐志摩的元配夫人张幼仪》(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三部曲”为与徐志摩有过亲密关系的三位女性作传，展示了诗人不同时期感情生活女主角的人生历程、悲欢离合，这不但使得人们对诗人的研究和理解有了新的视角，而且，这也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她们往往容易被诗人的光芒所掩盖而成为诗人传记的附属，她们的个人生活史得以凸现。某种意义上说，林徽因、张幼仪、陆小曼三人刚好可以代表那个时代的几种女性，为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提供了一些独特的注脚。甚至，这三位女性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选择以及她们不同的命运结局也可以在各个时代女性的历史中找到契合点，从这一意义上说，这一富有女性意识的“三部曲”便不仅仅是林张陆三位女性的历史，更是与所有女性有关的心灵和生活史，而浪漫的诗人徐志摩渐渐退到了背景的地位上去了，更多的成为了丈夫、恋人、情人的徐志摩。 《悲情陆小曼》根据陆小曼一生的遭遇共分为三十一章，作者打破时间的局限，没有依次从陆小曼的生写到死，而是先以“简单的葬礼”一章描述了她的身后凄凉，朋友送来的衣料做成的贴身衣服、日常穿的骆驼毛棉袄、一双旧的丝绵鞋伴着爱热闹的陆小曼匆匆走向另一个寂静的世界，生前的华丽在这里戛然而止，如同作者丁言昭到华东医院查阅到的住院病人登记卡，除了姓名号码以及机关名称以外，其余均空白，生命于是从这里永远地空白了下去，这一无法挽回的宿命为整本传记奠定了“悲情”的基调，“悲情”同样也是作者对陆小曼的一生所作的审美把握。在以后的章节中，作者通过追述传主的人生历程中一些有代表性的事件为我们勾勒出了一个陆小曼的形象，“与王庚的相识；与徐志摩的相识相爱；与翁瑞午的相识相知相爱”是陆小曼一生的感情经历，与前二者各五年的婚姻，与后者三十多年的厮守伴随着她的老去，在这一主线的连缀下，“泰戈尔住我家”、“剧本《卞昆冈》的问世”、“云裳公司”、“与赵家璧的友谊”、“求助胡适”等一系列事件都有条不紊地展示在读者面前，在娓娓道来、徐徐缓缓中织就了那个时代的经纬。 资料的整理是《悲情陆小曼》的又一亮点，作者本着“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奇，人奇我绝”的原则，通过多方的搜集整理，作者采访了很多与陆小曼生活有关的人，获得了众多翔实的一手资料，如采访陈从周的女儿陈胜吾、曾经给陆小曼治过病的华东医院的医生朱鼎成、翁瑞午的女儿翁香光、翁瑞午的儿子翁诚光、张幼仪的亲戚吴刚、陆小曼侄女陆忠麟的儿子邱权、宋庆龄的秘书杨逸等，从这些人那里得到了很多资料，其中包括当事人的回忆资料以及他们提供的文字和图片资料，这些资料都弥足珍贵，对我们了解陆小曼的一生有着很大的帮助。当然，在这些资料当中，关于陆小曼和翁瑞午共同生活那一段时期的资料更是作品的一个重量级的杀手锏，人们一般知道的是陆小曼与徐志摩的传奇，但是，在1931年徐志摩由于飞机失事去世后，陆小曼和翁瑞午共同生活的那三十多年，这段时期的资料比较少，而且能够提供一手资料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谢世，所以，关于这段时期她的生活，人们所知的只是零零星星的一点，但是，缺少了这部分资料，就等于是陆小曼大部分的人生历程对我们来说是空白的，这势必使得我们对于陆小曼的了解只是停留在她最为惊涛骇浪的那段时间，对她的理解也往往仅会停留在才女、美女、交际名媛这样的词汇上。可是，人生中总无法缺少的是安稳和洗尽铅华的至醇，这些沉在人生底层的厚实往往才是人生的基石和最为历久弥新的东西。因此，缺少了她与翁瑞午的资料，陆小曼的一生就无法得到一个完整、客观的评价，从这一方面说，丁言昭的著作完全突破了陆小曼后半生经历这一盲点，让我们从多方位把握这个曾经集美貌才情以及绯闻于一身的女性，同时也给予她更为客观的评价。例如在她和翁瑞午的交往中，常常有人劝她离开他，她没有同意，在翁瑞午去世后，据翁香光回忆，陆小曼曾经说:“你父亲是真的离开我了。以前许多朋友劝我离开他，现今他真的离我而去，我感到孤单、凄凉、寂寞，是活不久了”，后来在参加完一个会议后在大礼堂下冻得刮刮抖，称自己为“老乞婆”。通过这些资料，一个形单影只的女性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与翁瑞午三十多年的相守经过以及缘由也被我们所了解和懂得，就如同她自己所说，如果徐志摩在天堂有知，他也是会理解她的。那么，我们哪里还会有理由去忽视翁陆二人绵长悠远、惺惺相惜的这段感情呢？一切的色彩斑斓都已经在朴素面前褪色，人生的生离死别在这种感情下显出了如止水般的淡定。另外，在资料的取舍上，作者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在陆小曼的生活中，最为人知的当然是他和徐志摩的爱情经历，关于他们相处期间的资料有很多，从文学期刊、报纸新闻到小报上的八卦，应有尽有，纷繁芜杂。如何选取其中有意义的，能够更大可能地接近陆小曼的真实情况的，这有着较大的难度。作者披沙拣金，选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能够客观反映传主特征的资料来加以描写，与徐志摩情投意合的初次相见、在刘海粟和父亲的帮助下与前夫王庚的解除婚约、与徐志摩结婚后的琴瑟之乐以及二人矛盾的开始、二人共演昆剧、共同的文学创作、与公婆的尴尬相处、不愿北上的缘由等等，这些选择既避免了资料过多的芜杂，同时也使得一个生活中的客观的陆小曼出现在读者的面前。 在《悲情陆小曼》中，作者除了坚持客观评价和资料的翔实准确外，在描写陆小曼生活时，还适当地加入想象，以抒情、温软的笔触，生活化的亲切细腻的语言，让我们在了解陆小曼生平的同时，常常被带入到那种环境中去，能够更好地体会传主的心理，感受到独特鲜活的生命与文化魅力。例如在“剧本《卞昆冈》的问世”一章中，作者想象陆小曼与徐志摩二人在家共同写剧本时的情景，想象他们“两人依偎在梳妆台旁，你一言我一语地演示推敲着剧本。陆小曼说:‘摩，你且听我将故事说来。’‘夫人，末将得令——’徐志摩俏皮地拖起京腔，把陆小曼逗乐了，也学着徐志摩的样子，拖腔拖调地说:‘郎君，你听我说！’”这样的描写符合二人各自的性格以及共同的喜好，体现了陆徐二人夫妻之间琴瑟甚笃的生活情趣，散发出独特的文学韵味。另外，作品中还常常出现人物的方言对话，这使得作品呈现出了一种原生美，让人犹如身临其境，富有趣味又不失真实感。 《悲情陆小曼》用丰富的文字和图片资料，客观史实和适当的想象，原生美的温婉的语言，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悲情的陆小曼，在描述陆小曼作为“一代才女，旷世佳人”的同时，也将笔触拂过了她作为一个女性最为温软的心灵。借用作者“晚晴”一章中的话来说，她所展示的，是陆小曼“充满生机的绿色，燃烧激情的红色，成熟稳重的黄色，高远深邃的蓝色……”从色彩学的角度上说，众多的颜色调和在一起，便成为了黑色，成为了包容一切的、神秘却又单纯、沉甸甸的生活的颜色，作者能够如此收放自如于字里行间，究其缘由，借用张爱玲的一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08-10-2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