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60年代的人看了《蓝莓之夜》如何不知所云,这座城市里70、80后的小资们依然前赴后拥的赶进电影院,为诺拉唇边的蓝莓蛋糕纠结,也为裘德洛冬夜的情遇神伤。他们不在乎票房跌不跌升不升,只在乎诺拉一路寻找串起的三个故事:在咖啡馆初遇裘德洛,静静的心动;在赌场遇波特曼,恩怨后一对父女无从了断的命运与哀愁;最后重回咖啡馆,裘德洛已扔掉一玻璃罐期待主人却始终没有主人的钥匙。当下的事实与未来的不确定,在在都飘落到一个蓝莓蛋糕上——“蓝莓之夜”里裘德洛带着奶油的一吻让他们超级感动,尽管未来无从确定,情感无从确定,尽管所有的不确定注定无法听到任何承诺,尽管没有承诺的路途终究没有结果,他们不在乎。在小资们的眼里,王家卫的电影就是一种感觉,空空的无所谓,不成逻辑也无所谓,能在心里缥缈出千种幻影万种风情,足矣。这真真是宠坏了导演王家卫,温暖的票房让戴着墨镜的他忘记自己正在做的事:讲故事。 王家卫的人物其实从来就是不确定的,他的拍摄没有剧本,从头到尾,他无法对自己的人物做出情绪或是理念的指向。“因为我很了解自己,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这样的台词不是随意说说的,它成为王家卫的讲述逻辑,故事与人物都随心所欲,就像在夜里的街上随意行走。巧的是,这正合了小资们的心情,前途闪烁不定,知晓与迷失都可能在一瞬间发生,这样寂寞的行走能走进心里。 如果多一张船票,你愿不愿跟我一起走?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一起走?这样可期的却又完全不能确定的对话在王家卫的电影里一遍遍闪回,她和他无论怎样的对视,无论怎样的擦肩而过,或是根本无从交汇的背影,温暖从心里流过,旁人却是看不出痕迹,掉下的眼泪开出无声的莲花,夜未央。只当是爱情。王家卫不会对这种感情下任何定义,由着看的人在他和她之间恍惚的对流里感觉一点隐痛,痛觉神经牵动了自己的体验与故事,无论往事还是眼前,都能升腾起温暖,就像在夜里听一曲诺拉琼斯,淡淡的忧伤,定定的旋律,沉在夜里,睡着也醒着。 有人说王家卫的不确定性来源于他的身世:1958年出生在上海,5岁去香港,拒绝讲广东话,13岁时第一次用粤语与人对话。这一路,他无从安排自己,冗长的无奈也许最后决定了他叙述电影的方式。 但总要有实实在在的落点的,哪怕是飞扬的尘土,也得找个时辰落下。这样走在《花样年华》的石子路上,王家卫希望他的故事能够穿透积着尘土的玻璃,让人看见,让人记住,让人一次次心痛并淡淡伤感触动。他让人知道,他的不确定性只是千般无奈的体验,无常与无奈是人生的真实,我们过着的只是人生的某个阶段。因为不知道“今天的日落会怎么样”,王家卫在一个个故事里落下了实在的指望,这是他期待的痕迹:他做实每一个细节,做实一段段虚实不定的温暖与期待:《旺角卡门》里买了碎、碎了买的杯子;《阿飞正传》里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的死亡时候的鸟;《东邪西毒》里越喝越温暖的酒;《重庆森林》里期望的一个不过期的罐头;《蓝莓之夜》里的蓝莓蛋糕……做实了的细节成为浪漫的根须,向上发芽,向世人开花,在心里结出温暖的果子。有没有故事不重要,能引爆一种浪漫就好。 原载:《文汇报》2008-01-0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