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视听艺术,电影从诞生之日开始就受到传统艺术批评的质疑,就其焦点无非是相对于传统艺术形式,电影艺术孰优孰劣的问题。在很多人的观念中,电影是作为通俗艺术的代表而被理解和接受的。视听艺术能不能达到传统艺术的“深度”和“广度”,这是人们在理论上争论和在创作上努力的焦点与方向。但在金基德电影中,我们好像看到了一些希望,金基德电影作为一种新颖的风格,以其叙事的简洁、寓意的深刻曾经风靡一时。然而,金基德电影简单形式下深刻的寓意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趋近于“诗歌”,以下笔者就其电影诗性特征的几个方面进行阐述: 一、情节的“突转” 情节的“突转”是金基德电影的一个非常鲜明的诗性表征。这主要体现在《撒马利亚女孩》、《春夏秋冬又一春》、《坏小子》等著名影片中。 早在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中,亚氏就提到了情节的“突转”:“指行动的发展从一个方向转至相反的方向,我们认为此种转变必须符合可然或必然原则。”[1]在金基德电影中,叙事总是会有一些耐人寻味的“突转”意味。最为典型的是在《撒马利亚女孩》中的小女孩洁蓉的死,以及死后她的密友倚隽用身体来尝还那些嫖客们和他们的钱。这一转折在整个事件中很突然的,我们在这以前的情节中已经感受到洁蓉不仅仅认为“援交”不是可耻的,而且把这种事当成每一次的“探险”,探寻不同职业的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洁蓉与倚隽的本质不同是她做这种事的时候的非功利化企图。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感觉到现代社会对每个人的封闭和禁锢。乐此不疲的她怎么会突然在一次警察的“围剿”中毅然决然地从窗户上跳下,并且带着一种轻松的表情?这个转折很突然,初看这部影片的时候,我们会惯性意识地认为这是导演为刻意地追求某种“意义”而故意让这个角色去“死”,并不是情节自然发展的结果。但是整个影片却在这个“奇怪”的转折开始一分为二,正是因为洁蓉的死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转折”,情节的发展才有了可能,而且深刻的“赎罪”主题才得到揭示。这个“突转”就像诗歌艺术中的某种功能:把简单的题材意义化,使原本平淡无奇的一个现象(或者“意象”)充满了浓厚的情感。影片末尾的情节也使读者有些出乎意料,但正是这种突转的叙事方式对“一颗挣扎在性与暴力之下灵魂的救赎”这一主题得以升华。可以说整部电影也因此形成了一把思想尖刀,把这种救赎思想作为现代社会的一种普遍矛盾现象而加以描述,使整部电影充满了无限张力。 类似于《撒马利亚女孩》中“突转”叙事表征的还有《春夏秋冬又一春》中的结尾,又一个小孩在做着当年那个残酷的游戏;在《坏小子》中最后那个女大学生森华和坏小子亨吉的私奔,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妓女”;《时间》中的女主人公胜喜决定用整容去“消失”,但又似幽灵一样在跟踪、监视着智宇;《弓》中的老头最终实现了和女孩成婚的目的,然而正当他实现了这一人性最为根本追求欲望之后却自沉大海,葬身鱼腹。而那个女孩子只能在幻境中与他完成交媾;《呼吸》中的女主人公在发现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以后,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去找死囚犯张真。这些都是金基德电影中的“突转”。在影片《美丽》中,金基德的“突转”艺术风格则趋于叙述流畅、表现手法工整,寓意化表达也相对比较浅显了。而这正充分说明了金基德艺术手法更为纯熟和精炼。 总之,“突转”作为情节结构的一种组织方法,对表现内容具有一定的集中概括功能,它能够造成观众对于这种“突转”的积极思考,而且影片主题也恰恰能够在追问这种“突转”的原因之中得以突显。纵观金基德电影,随处可见的这种“突转”的确给他对人性的积极探索这一努力增添了不少的力量。 二、“无声”的语言 “无声”的语言是金基德电影艺术的另一诗性表征。这种诗性表征具有非常典型的象征性意味。 金基德的电影,总是在沉默无声的对白中进行,人物似乎已经完全失语,在这个世界中语言的意义好像不再重要,只剩下动作和眼神。对此已经有很多专家对其进行过揭示,具体来说大概可以总结为两点:一是很多人认为这种失语是人物本身性格的展示,“沉默历来被认为是孤独的标签,金氏电影中的那些‘失语’的主人公往往都承受着难以言传的寂寞和痛苦,他们的内心都是漂浮的孤岛,金基德将这种孤独用意象进行反复的表达……”[2]二是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电影表达技巧,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金基德“无声”的电影语言,很多人认为是一种“故意”的技巧,其目的在于去用画面“象征”。“金基德影像世界的特别在于其故意淡化人物之间的对白,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理解影片的内涵,因为他通过大量的视觉符号及其之间的排列组合创造出了一套独特的镜头语言。金基德的影像世界是一个符号化的世界,这些视觉符号承载了复杂而丰富的意义,具有强烈的象征性和抽象性,因而充满着哲思和隐喻色彩,显得凝练而意味深长。”[3]除了用镜头语言来象征,从而达到表达丰富深刻的内涵外,这种电影语言也被认为是一种简化的手段:“纵观金基德电影,其影像世界意义的寓言性来自于形式的极度简化。简化成为他作品中一种极致的状态,不仅表现在精简的场景设置、抽象的人和明了的冲突设计,更表现在其电影中构筑的由人物失语导致的寂静空间里。电影世界的沉默宁静,己经成为金基德电影的典型风格特征。”[4]这两者之间其实是一个问题,简化固然是艺术家追求的目的,但是任何艺术的简化不能等同于简单。比如在诗歌艺术中,语言的简洁是一种追求,但是简洁的语言必须承载丰富的意义和充沛的情感,否则就不是一种诗性的语言。如何在简单的艺术表现工具(文字、画面等)中,追求一种深刻、丰富的意义,象征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从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出,“失语”是金基德运用电影手段表现的错综复杂、矛盾痛苦的人性状态的必然选择:它既是技术也是内容,一方面它是“冰凌可以融化,无人可以幸免”的悲观者和“人心是无人生还”[5]的“边缘人”的内心世界的真实展现,另一方面也是日渐冷漠、隔阂的社会环境的象征。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失语”或者说“无语”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内容或者形式,而是两者巧妙的结合。最要的是这种简洁而不失意义的电影语言是耐人寻味的,它有力地揭示了主题,它承载了丰富的意义和充沛的感情,是具有诗性特征的电影艺术语言。 金基德电影的“诗性”特征并不仅仅于此。但是,毋庸置疑,金基德电影最为突出且能够表现其诗性特征的还是叙事的“突转”和“无声”的电影语言,它们也因此成了金基德象征性影像世界的主要因子。这位“韩国21世纪最具领导潜力的导演”正以他敏锐的思考力,冷静的电影镜头去挖掘人性深处的奥秘和隐私,并以独具风格的电影艺术形式展示给了世人,这也是近年来影视文学史上的一大突越。 注释: [1][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89页。 [2]张爱民:《金基德电影的宗教性》,电影评介,2009年,第9期。 [3]林凡,李建群:《金基德电影镜头语言的美学特色探析》,电影评介,2007年,第19期。 [4]邴波,海刚:《独特影像中的独特人性关怀——透过<呼吸>看金基德电影》,电影评介,2008年,第17期。 [5]顾惟颖:《冰凌可以融化,无人可以幸免》,艺术世界,2009年,第2期。 参考文献: [1]张爱民.金基德电影的宗教性[J].电影评介,2009,(9). [2]梁开奎.“黑色”的影像世界——金基德电影影像美学分析[J].当代电影,2004,(5). [3]顾淼.金基德电影主题探源[J].电影评介,2008,(14). [4]赵一凡.触探人性的无限可能——金基德影片赏析[J].电影评介,2006,(24). [5]游婧.浅析“失语”金基德的魅力元素[J].安徽文学(评论研究),2008,(16). [6]马艳.浅谈金基德电影的叙事策略[J].济宁学院学报,2007,(4). [7]刘强,李毅.金基德电影美学风格探究[J].东京文学,2008,(6). 原载:《现代语文》2009/1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