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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 一 对我而言，阅读王蒙是一种享受，阅读王蒙的《庄子的享受》更是享受中的享受。春夏交替，傍晚时分，乘着春城徐徐凉风，跟着老王(套用书中王蒙的自称)跨越时空，感受老王如庄子笔下的鲲鹏在神游在翱翔在激情燃烧。老王在解读庄子，老王在享受庄子，我在享受老王。乐哉，快哉！ 中国历史上，庄子乃非主流奇才之代表。《庄子》一书，则可称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书。首先，它是深奥难解的哲学；其次，是潇洒飘逸的散文，是瑰丽奇妙的神话，是启迪心智的寓言，是汪洋恣意的论文。有浪漫，有荒诞；有天马行空的无限想象，也有生命意义的刨根问底；有形而上的抽象推演，更有鲜活生动的奇谈怪论。 而老王《庄子的享受》，源之庄子又旁出庄子超越庄子。老王在该书前言中写到：“本人谈庄子并没有足够的知识准备，例如古汉语与中国古代史。我有的是不止一种文体的文学写作实践，是人生经验、包括顺境下、特别是逆境下生活与思考的经验，是想像力与沟通的愿望与能为，是不无己意新意创意的阅读的生发——台湾喜欢用的词是‘发酵’，叫做庄子两千多年后在老王身上发酵啦。与其说我是在注什么经，不如说我在认真阅读的同时找材料注我。”此言妙趣横生，既无对经典的诚惶诚恐、顶礼膜拜，又非所谓现代学术精英的轻薄癫狂，十分谦虚又八分自负。老王还说：该书主旨是“藉题发挥、趁机谈庄是一，藉庄谈人生谈生存环境谈老王是二，藉庄谈哲学谈思想方法谈世界包括主观世界与客观大千世界是三，藉庄谈我相对熟悉一点的文学文字是四，藉庄与读者聊天自娱自慰自我夸张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五……”云云。 当下，文化产业繁荣，图书市场百花齐放，“实用”、“备考” 等快餐书籍充斥(这也是需要的)，我辈勉强忝列好读书者之流，在百花齐放的繁荣中却很难找到耐读耐看的“干货”。老王《庄子的享受》满足了自己的阅读需求，且大有欲罢不能的感觉。本想利用闲暇一读了之，阅读而生思考，阅读而感快娱，精彩章句反复咀嚼，新奇论断勾圈划注，品味享受不亦乐乎！不时还用《庄子》的其他注本对照比勘，个把月时间竟然只把该书之前言和第一部分：伟大的展翅与逍遥的寝卧 ——逍遥游粗略读完，而感受却有一大堆，似不吐不快。信笔写来，与好读书者分享。 其 二 我的“鲲鹏”概念，来自伟人毛泽东一阕著名的念奴娇词。大约是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高音喇叭播放着著名播音员方明高亢而富磁性的朗诵：“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少年的我，臂戴红小兵袖套，油然而生莫名的激动、振奋。鲲鹏之巨大，伟人之气魄，词文的冲击力，恒久地震撼着我稚嫩的心灵。其后习史、研史，耳闻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云南大学教授刘文典先生是研究庄子的“国宝”。虽借助刘先生的集注本勉强阅读《庄子》，其中典故和某些生僻字却使我感到困难多多，阻挡了稍微深入的思考。 或者是年龄增长、阅历增加，悲欢离合多所遭遇，今读《庄子》，尤其是借助王蒙读庄子，似觉轻松了许多，甚至成为阅读的享受。我喜欢老王对《庄子》“鲲鹏”的带文学性的抒发： 它享受的是浩瀚的海洋，是巡天的飞翔，是对于自身的突破，是灵魂突破肉身，是生命充溢宇宙，是思想突破实在，是无穷突破有限，是想象、扩展、尊严与力量突破人微言轻，身贱草芥，命薄如纸，被世俗看得扁扁的不可承受之轻。 老王接着又说： 可怜的人尤其是读书人啊，遭遇庄子，你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巨大，什么叫宏伟！精神胜利、精神胜利，不在精神上，你能在哪里得到有把握的与永远的胜利呢？ 真正切中了多少读书人的软肋，顺当时、风光时，也许可以仿鲲鹏骄傲潇洒夸张逍遥一把，但切不可忘记自己姓谁名谁；背运时、挫折时，来一点阿Q精神胜利法，总该可以吧。 我更为欣赏老王对老(子)庄(子)异同的阐释，而老庄通常是被相提并论的。老王认为老庄之异在于： 老子更像循天受命，像智库主宰，像圣徒，像大道的宣喻使节，也更像哲学家、祖师爷、战略家乃至于教主。庄子更像文人、才子、著作家、思想家、雄辩家乃至诡辩家与想象力的巨匠。 我或可进一步认为，老子乃偏重理性的逻辑的，而庄子更趋向感性的形象的。然而，老庄共同点更多： 对于老庄来说，充分自信是真正谦卑的前提；高瞻远瞩是低调做人的前提；智力优越是忍辱负重的前提；宽宏视野是随遇而安的前提；明察秋毫是宜粗不宜细的前提；而鲲鹏之体之志之用之力之风度，是成为老黄牛、螺丝钉、小蚂蚁、一棵小草、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前提。 老王，当今小说家名流，而其论鲲鹏之文字确非“小说家言”。真正令我开了一窍！ 原载：《云南日报》2010-06-25 原载：《云南日报》2010-06-2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