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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历史小说的颠覆性探险 ——评冶文彪长篇小说《人皮论语》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姚摩 参加讨论

    体验解构儒家经典文化之旅
    西方有《圣经》,书中之书;中国有《论语》,群经之首。
    作为中国人,就算目不识丁、从未读过《论语》,却也不自觉地遵循着《论语》中的箴言和教义,比如仁、义、礼、智、信这些中国最基本的道德信念。“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是大多数普通中国人一生都在尽力践行的处世理想。
    我们今天所读的《论语》并不是先秦古本,而是西汉末年的拼贴删改本。秦汉之交,中国文化遭受过一次灭顶之灾。先是秦始皇焚书禁书,只允许国家图书馆收藏经史典籍。继而项羽火烧咸阳宫,宫中经籍化为灰烬,秦代以前的古书残灭殆尽,各种经籍只能靠极少人秘密口耳相传。
    直到西汉景帝末年,孔子旧宅墙壁中,意外发现一批古经,其中有古本《论语》,世称“孔壁《论语》”。当时经籍散亡,这部古本《论语》自然珍贵无比,是中国文化考古史上的一次重大发现。然而,这部古本《论语》的命运却离奇无比,布满疑云。
    这批古简上的文字是秦以前的古体大篆,被称为“蝌蚪文”,极少有人认识。只有孔子第十一世孙孔安国能读,孔安国将这批古经献入宫中。当时正值汉武帝继位以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孔壁《论语》的问世可谓正逢其时,但结果却恰恰相反,这部《论语》从此失传。
    《汉书·艺文志》记载:“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学官。”《论衡正说》则言:“武帝使使者取视,莫能读者,遂秘于中,外不得见。”
    既然汉武帝尊崇儒学,为什么会秘藏这部孔子家族世传的古本《论语》,不令其传世?其中究竟隐含了怎样的玄机?这部古文《论语》又去了哪里?
    《论语》是圣人之言,被誉为“群经之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无论如何评价可能都不会过当。这可谓中国历史第一文化悬案,但两千年来,它一直沉埋在历史幽暗的古墓中,始终未解,至今仍旧争议不绝。而且,它一直限于经师学者们的学术探讨,普通民众大多并不知晓。
    现在,有一部历史小说《人皮论语》将这一悬案公诸于世。
    《人皮论语》不是一部简单猎奇的消遣读物,而是以文化历史寻根探底的方式,探寻儒家命运在汉代的巨大转折。以历史的视野审视汉武帝“独尊儒术”的真相,追问孔壁《论语》的下落,推导它失踪的真相。
    作者冶文彪历尽数年,阅读、搜集、整理历史记录,在历史文本的缝隙间,寻找漏洞和龃龉,在遵照历史记载的基础上,给予合理性推测和艺术化虚构,对于这段千古迷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然,《人皮论语》不是历史研究论文,而是历史悬疑小说。作者不但以深厚的文史功底、锐利的历史眼光,推导历史真相,更汲取好莱坞惊悚悬疑手法,设计、创作出一部极具阅读快感的壮烈故事。
    小说悬念重重、惊险迭现,预埋下的伏笔,到最后才震撼揭开,悲剧的撼动力,猛烈撞击每一颗怀有善愿的心。
    《人皮论语》的悲剧意义超越了《论语》的命运、儒家的命运,上溯这个民族悲伤历史的根源。
    重现小说的中国气派
    什么是中国气派?小说是一门高深复杂的技艺,它具有深厚的历史传承性以及鲜明的民族审美格调,它包括语言、结构、思想、情感和风格。然而西风东渐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小说丢掉了太多的传统,其中一部分传统固然陈旧落后,但更有一部分具有超越时间的恒久价值,譬如典雅凝练的诗化汉语、庄重均衡的古典结构、仁义慷慨的道德追求以及浑厚质朴的审美境界。
    翻开《人皮论语》,扑面而来的是苍劲的文字,简约凝练,精短有力,一股雄厚的古风浩荡而至。词句古雅却毫不晦涩,除了古姓以及少量汉代名物较为生僻外,具有高中词汇量就能通读无碍。写景状物都极尽简约,又清晰如画。如写长安秋景:“落霞,长安城。秋风如水,刷洗这座繁华富丽之城。”再如写杜周:“他胡须本就稀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每逢大事,倘若没办好,就揪掉一根,引以为戒。”一个细微举动便活画出这位酷吏的性格。再如描写刻在皮肤上的《论语》:“全身已经刺满了字,胸背腿臂上盘着八条青黑长蛇,蛇身上纹理细密婉转,看起来杀气腾腾。”纯熟的古典白描技艺。
    《人皮论语》小说的语言风格,是当代少见的古典小说白描技艺,文字精准古雅、简洁凝练。展卷初读,一股悠久古风扑面而至,与小说所描绘的西汉历史正相合衬,即便其间没有描写太多的汉代风物掌故,但仅语言本身,就飘荡着西汉的历史气息。这种深具汉语诗意传统的语言风格,是对当下愈演愈烈的快餐式、口水化写作的一次颠覆。
    当代人写古诗古文,始终难免一股老套陈腐之气。然而,《人皮论语》中却不见这种古板。细读其文,就会发现,小说通篇基本不见生僻字,行文朴白晓畅。作者没有停留在文字表面的复古,而是深潜其中,涵养日久,汲取到了古汉语诗意生命之魂,并赋予现代的情感和节奏,简短、轻捷、快速。这又是对汉语躯壳式守旧派的颠覆。对于历史小说的写作来说,这种对古老汉语传承更新的努力,弥足珍贵。
    历史小说最难避免的是叙述的沉闷迟缓,《人皮论语》描绘的又是古远的西汉,而当代阅读节奏则越来越快。为了适应这一时代需求,近年来历史小说写作呈现出戏说化、搞笑化、肤浅化的局面。《人皮论语》在小说节奏的设计调控上,同样令人惊喜。首先,《人皮论语》的写作态度无疑十分严谨,仅文中近200条历史注解,就足以证明作者的认真。其次,作者跳离了传统的叙述套路,将好莱坞电影叙述技巧引入中国历史小说的结构中,作者归纳出《论语》在西汉武帝时期的八大历史疑点,将之变成一篇古辞秘语,以悬疑推理的方式,逐步深入,层层揭开,最后逆推出一个让人无比震撼悲痛的真相。另外,小说又采用多线程、交错式叙事模式,一文一武、一明一暗,四条线同步行进,让故事始终充满冲突性和压迫感,读来惊险肃杀。用电影化的叙事节奏,颠覆了历史小说沉闷的阅读印象。
    在结构上,《人皮论语》也采用了正面一文一武、反面一明一暗的古典均衡范式,同时,又采用好莱坞电影分镜头的叙事模式,剪切穿插,连环推动,形成强烈的节奏动感,再加之文风的精短简练,全篇如同浩浩长江波澜叠涌,最终推至悲壮的高潮,继而徐徐沉寂,消于无限悲凉。
    杰出的小说不但妙于形式,更要有深厚的思想底蕴,在这一点上,《人皮论语》无疑具有深刻的历史反省力。作者将中国文化的历史反思聚焦于《论语》,依照权力的残酷逻辑,对古文《论语》在汉武帝时期的千古离奇悬案,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胆推测和假设。故事固然是虚构的,但从儒家及中国古代的历史命运来看,作者的假设无疑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对于我们重新认识儒家及传统文化,也具有极大的启发价值。尤其是先秦儒学的民本思想,无疑是中华民族最为珍贵的思想精华,对这一思想的取舍扬抑,直接决定着这个民族的命运走向。
    在小说的情感上,《人皮论语》有一种深厚、热烈和博大的情感。作者以洞穿两千年的视野,谱写了一曲慷慨侠义的民族悲歌。作者所痛悼的并不仅仅是一部经书的消亡,更是对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古老精神的无限缅怀。在悲剧力量的激荡下,小说带给读者的,是万千的滋味和无限的叹惋。尽管故事是虚构的,但它所内含的情感却深埋在读者的心底,篇末一段独白正是长久积聚于民族灵魂深处的不朽信念:
    正要起身,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鸡鸣,他心中一动:人心郁暗,世道昏乱,孔子一片仁心,不正是这世间的一声鸡鸣?雄鸡不会因世人昏睡,便不鸣叫。仁人志士,又何尝会因为天下无道,便杜口噤声?孔子一生寂寞,但为传扬仁义,明知其不可为,却不遗余力而为之。痴吗?傻吗?的确是。但世间若没有了这一点痴傻,人心还能剩下什么?
    侠义精神新境界
    侠,是中国精神中极其重要的一脉。它起源于春秋战国,是当时崛起的士阶层中的一支。侠的精神混杂着儒家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殉道之志,墨家兼爱非攻、扶危救困的拯世之心,另外还有当时“士为知己者死”的忠烈情怀。
    在古代中国,侠是社会正义的重要补给,所以“侠”与“义”合成一词,寄寓对正义的向往,承担着部分维护正义的使命。当然,游侠也因为出于私愤,对社会秩序造成一定的破坏。所以到战国后期,当法家得势,侠便因为“以武犯禁”而被压制。到汉武帝时期,严厉打击游侠,随着郭解被灭族,游侠也就随之没落。
    不过,侠义精神却始终不绝如缕,与中国历史相伴始终,也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艺术题材。
    从唐传奇的《虬髯客》开始,侠客进入到小说之中。到明代《水浒传》,梁山好汉“替天行道”的旗帜将侠义精神推向古代小说最高峰。此后侠义小说层出不穷,晚清《三侠五义》是其中典范。到现代,由梁羽生首倡的新派武侠小说异峰突起,到金庸集大成,提炼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字壮言,让侠义精神跳出私愤私斗狭窄层面,赋予了它承担国家民族使命的高远境界。金庸、古龙之后,武侠小说逐渐没落,侠义精神也随之消散,即便偶有佳作出现,侠义境界也再难企及金庸。
    《人皮论语》中,侠义精神有了拓展和深化。虽然《人皮论语》并非武侠小说,但它的主人公却是一位游侠——硃安世。硃安世在历史上实有其人,不过史书记载极其简略,不到百字。作者却经过艺术虚构,让这位被历史尘埃淹没的游侠,在小说中飒然重生。
    且不论作者认为古本《论语》在武帝时期被阉割,流传后世的是删改版本的这种推断是否属实,仅就小说而言,《人皮论语》塑造了一位从未有过的英雄类型。硃安世,一个豪爽重情的汉子。他接了一单生意,护送一个孩童去长安,虽然只有200里地,却耗费了8年时间,陷入到可怖的阴谋追杀中,最后毁容净身,并最终献出生命。其悲壮惨烈程度,是中国小说史上所仅见。
    作者没有赋予硃安世过于高深的境界,始终立足于普通的人性和良知。硃安世救小童  儿,只为守一个“信”字,只出于一个理由:“救一个孩子,要什么理由?”而他为抢救古本《论语》,不惜净身毁容,也只出于朴素的父子感情:“若能救出孔壁《论语》,纵使不见,只要儿子能读到孔壁《论语》,明白道义、不受巫蛊,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也算尽了一番心力,没有枉为人父。”而正是这种根植于人性中的良知,使得硃安世具有了更真实也更深刻的道德情怀,他不识字,却去抢救古本《论语》,充满了反讽,同时也更具备了强大的悲剧震撼力。
    硃安世这一形象超越了此前侠客以武力扶危救困的现实层面,拓展至更深远的历史文化意义。正如小说最后司马迁所言:“硃安世为孔子后裔和孔壁《论语》而献身,虽然最终人书俱灭,但我想一部《论语》不过‘仁义’二字,硃兄弟这番豪情义气,足以抵得上半部论语。”
    在现代法制社会中,侠客以个人武力解决纷争、讨还公道的行为已不被允许,也不宜提倡。但硃安世这种源于人性亲情,为维护良知、献身道义的侠义精神却不该也不会磨灭,这是人类谋求公正的最源初的情感,也是社会维持正义的基本动力。
    失忆的历史
    海子在《村庄》中有句诗:“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我一直深爱着这句诗,却其实一直未能领会其中的悲伤。海子是我们这个古老农耕文明的歌者,随着这位诗人的寂然离去,悠久的诗意也渐渐弱去,我们迎来了工业化和城市化。人们的目光投射着惶惑与焦虑,城市里只回响同一种茫然又急切的足音。中国,这条潜伏于万里麦地和稻田中的古老土龙,也镶嵌上银亮滚烫的商业标记。
    当我读到《人皮论语》的尾声,忽然明白了海子的那句诗:最令人悲伤的,不是遮挡晴空的乌云,而是万里如洗、不着痕迹、难以言说,甚而完全失忆、一片空白的“晴朗”。
    《人皮论语》正是一个关于“失忆”的故事。我们有这个地球上最悠久连贯的民族记忆,我们的史书堆积如山。也许正是因为长寿,我们的痛感神经早已钝化,我们反复咏唱“是非成败转头空”,用“青山依旧在”的现实慰藉,去笑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轮回。我们总是或有意或无意,或主动或被动,忽略、蔑视、回避来自历史良知和民族苦难的创痛提醒。
    《人皮论语》沿历史的河道逆流而上,回溯幽暗的时光,抵达我们文化格局定型的源头——西汉,它讲述那部流传两千多年的古老“圣经”——《论语》的秘史,以锋利的历史目光,扫射民族文化的中枢神经。
    胡适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句话其实需要修正两个前提:首先,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和权力去打扮历史;其次,历史也并非天真柔弱的小姑娘,而是藏在我们心中,在暗中指导我们的命运和选择。确切说,历史如同川剧中的“变脸”,我们并不是观众,而是同台的演员,必须随着那主角面孔的变幻,不断调整自己的戏路。
    如果几千年中国历史是一部大戏,《论语》则是压轴的台词,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这部大戏的风格、结构、剧情走向,都与《论语》息息相关。《人皮论语》讲述的正是《论语》的“变脸”。
    不同于一般戏剧,中国历史这部超长篇连续剧的导演和编剧在不断更替,翻开历史,每一部开篇登场主角都是帝王,虽然他们也是剧中角色,命运被剧情预先设定,但在很多时候,这些历史台柱的权力会冲破舞台限制,转身升级成为编剧甚至导演,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人皮论语》中,汉武帝刘彻就是这样一个编导。中国最重大的一次历史变脸,正是由秦始皇和汉武帝联手完成,秦始皇勾勒线条,汉武帝填充色彩,汉人、汉语、汉字……最终绘成一张“汉脸”,穿上汉服,为两千年中国人奠定了基本的造型。
    在这场大变脸中,最关键的变化是: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多主角、多主题群戏,收缩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独角担纲戏。儒学从此成为历史剧本的纲领,调整此后两千年每一行台词的语气,设定每一张面孔的表情,不论主角还是配角,甚至亿万没有面目的龙套。
    《论语》作为儒家群经之首,在当时尚未形成定本,更没有后世的神圣面容,古文、今文,齐学、鲁学,正在争抢正宗地位……其间的内情,早已被历史的尘土掩埋殆尽。这场变脸是如何发生的,至今仍旧众说纷纭,甚至连是否发生都有异议。但无论如何,这张以儒家为墨描画出的“汉脸”成为此后历史的固定脸谱,尽管舞台不断拆换,角色更替不休,表情也变幻莫测,历史的面相和剧情的走向,却万变不离其宗:三纲五常、君临天下。
    《人皮论语》的作者冶文彪手握历史考据、文化探源和小说演绎这三把手术刀,清理出汉代武帝时期的历史面孔,揭开那涂满疑云、装饰金粉的假面具,拆穿权力的易容术,显露出底下那血淋淋的真容。
    艺术比现实更贴近本质真实,它所描画的是历史万变躯壳深处幽暗不变的魂魄。当《人皮论语》最终揭开温情的历史面皮,其狰狞真相不能不让人为之震惊痛心。然而,悲壮惨烈之余,心底的良知也会随之崛起,也许我们无法完全洗刷掉历史面孔上浓重的油彩,寻见它本来的面目,但我们应该也必须让未来素面朝天、净对阳光。
    我无意于探究这个故事的真伪,因为《人皮论语》其实更像一则隐喻,它超越了一部经书的诡秘命运,在故事终止的地方,悲伤才开始蔓延。这悲伤如同万里无云的晴空,以不变应万变的镇定,从容抵挡时光的质疑。这不是暗渡陈仓的阴谋,而是偷天换日的阳谋。没有原告,没有被告,一切敞露无疑、毫无遮掩,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历史原本是由鲜血写成,但我们展开史册,看到的却是茫茫白雪上刻画的冰样文字,当阳光照射,一切消于无形,历史就这样淡化,记忆一再清空刷新,而曾经的悲伤,则变成时光的河床,不再涌动悲伤,因为它本身就是悲伤。
    原载:《文艺报》2011年03月04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3月04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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