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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向“新写实主义”:2007年台湾文坛看点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朱双一 参加讨论
台湾文学“新写实主义”的兴起
     在2007年台湾《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的决审会议上,几位评审委员充分肯定了近年来特别是当年的参选作品,并以“新台湾写实主义”概括其趋向。首先在作品的内容上,郝誉翔称:它们摆脱过去很流行的同性恋、女人的情欲、自杀、忧郁症等题材,增加了关注社会某个层面的作品,如有写工厂的,写毒犯的,写公寓生活、补习班,还有写女性的,都开发出了一种新的家庭关照的角度。这证明了小说创作正逐渐脱离理论的包袱,一个新的乡土写实的趋势正在酝酿成熟,会把小说创作带上比较饱满的有血有肉的方向。其次在叙述方式、结构技巧等方面,李昂认为:除了挣脱以往的“时髦”题材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整个小说的结构的完整性在出现。以往的作品组织结构上非常片段、零散、切割,因为那时候后现代的拼贴很流行,而今年即便是很长的中篇,都有把结构处理得很好的能力。
     如张经宏的短篇小说《家庭访问》,以一个小学生的懵懂眼光来看穷困时代的庶民生活。原以贩卖家具为生的父亲租下隔壁的空地,办起锯木厂,叽嘎尖叫的噪音使小孩做作业时偷开电视看更为安心。因锯木工人应征入伍,只好找来卖槟榔女人的父亲——一位肮脏、跛脚、会偷东西、一副馋相而惹人讨厌的糟老头顶替。这天女老师来家访,碰巧发生了老人被机器切断手指的惨剧,母亲用脚踏车将他送往医院,并向前来怪罪的卖槟榔女人赔不是。第二天老师说小孩很镇定、勇敢,但小孩想起当时的惨状,哭了起来。小说中并没有轰轰烈烈的事件和英雄人物,也没有强烈意识形态的表现,有的只是很真实生动的人物和日常生活细节,却反映出“台湾以前生活的那种穷困、混乱的状态”,并“触及人间生活的一种本质”(东年语),颇得十多年前盛行大陆文坛的“新写实主义”之旨。
     获得短篇小说首奖的花柏容的《龟岛少年》着笔于马祖列岛的北竿小村庄及其附近小岛屿龟岛,以其新鲜的题材获得评委们的青睐。马祖是被战争严重扭曲的地方,北竿村中十户人家已往台湾迁走了九户,只剩下小里和他的“阿妈”(祖母)相依为命,靠着摆两张撞球桌,做点驻军兵士的小生意维持生活。“阿妈”病重直至去世坚持将身体朝床内躺卧,为的是在小孙子前保持某种尊严。小说让人看到了一个地方的生活史、衰败史,以及一种“低微的永恒”的海岛特质和生活哲学的价值(东年语)。
     署名“小冰”的《针》,更描写了吸毒这么一个奇特而又现实的题材。一位社工的工作是提供针筒、食盐水等给吸毒的人,以避免他们感染艾滋病。这一“帮助”吸毒的行为与警察的禁毒抓毒形成反差,其间谁对谁错的矛盾值得玩味。警察抓毒是为了其业绩,而社工、裁缝店曼姨乃至吸毒者阿财,却有着庶民的良善本性和价值标准。贩毒吸毒本是港片或电视剧中经常看到的情节,但作者“没有把它写成一个洒狗血的、滥情的或暴力的东西,而用一种非常简单的娓娓道来的方式写来,反而背后的恐怖的力量全部都出来”(李昂语);“它绝对是来自于生活的经验……写的是如此的真实,和生活紧密扣在一起”(郝誉翔语),可说是“新写实主义”的一次很好的展现。
     获得中篇小说首奖的连明伟的《刀疤》,写国兴和阿义为观察生态环境进入山区,与一只身上有刀痕的山羌密切相处,到了叫声“刀疤”,它会抬起头来的地步。山上另有一批入,原是激进的生态保护运动者,现在却设下陷阱要捕捉山羌,国兴等为了保护动物,毁坏了陷阱。不料台风紧接着连日暴雨,山路阻断,各种食品和燃料渐渐耗尽,面临生死关头,要不要杀“刀疤”以拯救自己的生命成为严峻的考验。在因饥饿而意识迷乱的时候,阿义甚至将“杀了刀疤”和“杀了国兴”都混在一起了。小说可说达到了某种人性的深度。山林里有非常多的冲突——环保和盗猎的冲突,汉、原民族文化的冲突,人兽之间的冲突,但它不带任何教条地描写这些东西,特别是小说以美妙笔触描写山景气氛、森林植被、动植物生长活动情况,获得评委们的激赏,被称为“生态小说很好的范本”(范铭如语)。
     “新写实主义”创作倾向的兴起,如果放到当代台湾文学发展脉络中,当更可了解其意义。郝誉翔指出:20世纪台湾小说的发展,大抵以每十年作为一个断代——60年代现代主义、70年代乡土文学、80年代后现代主义、90年代性别和国族寓言……但最近十年却很难归纳出一个清楚的潮流。这种缺乏新兴理论作为文学指引的现象,对于小说创作者而言,不能不说是一项福音。过去三十年来的台湾小说之所以越写越难看,实在是遭理论拖累过深的缘故,而忘记了创作的根源,无非是来自于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的七情六欲,以及周遭的社会环境罢了,而绝对不会是什么后现代、后殖民或是雌雄同体酷儿狂欢。东年则如此解释道:当整体作品的题材和内容大量反映一般人的生活状态,不极端粉饰人的个性,不刻意雕琢人的心理空间,而力求生活面貌的客观细节和真实;作者不太精心经营完整的结构,也不特意将情节戏剧化,而是遵照生活琐碎事务和平凡故事的运行,这样的作品即是“新写实主义”。评委们期许台湾新生代的写作,能够免于特别意识形态的写实传统、特别心理探索的现代主义以及近一二十年技巧实验的束缚,而能够面对自己的当代,回归文学、生活的本位,开启自己的文学时代也丰富文学的传承。
     评委们青睐于“新写实主义”还与当前台湾的政治社会乱局有一定的关系。《联合文学》发行人张宝琴在致辞中就对一年前参与“红衫军”反贪腐运动的一百万民众致敬,而东年也提到:“我们已经被总统和蓝绿对抗搞得大家都得失忆症了。”这是大家会对过去那种意识形态太浓的创作有所抵触的原因。值得一提的,评审会议中以其现代主义的纯熟技巧在第一次投票时获得最多票数的《世界的中央》,经过一番讨论,特别是大多数评委对于“新写实主义”有了正面的评价和共识后,在后来的投票中却落选了,而一些“新写实主义”的作品最终胜出。在台湾,文学大奖往往对于今后的创作会有某种导向作用,因此,“新写实主义”成为今后台湾小说创作的一个方向,应是可以期待的①。
     重要作家作品创作动态
     2007年入选中国时报“开卷”十大好书的文学创作类书籍,一是蒋勋的《孤独六讲》,一是吴明益的《家离水边这么近》。前者探讨六种存在于当代社会的孤独议题,即“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暴力孤独”、“思维孤独”及“伦理孤独”。获奖原因:“文字清楚流畅,深入浅出地处理东西方的哲学、美学,以及文学中孤独的意涵。全书旁征博引,既反思传统道德的限制,又对照当代社会的困境。作者开阔的胸襟和视野,应该能为读者提供更积极坦然的态度,面对自我和人生。”② 蒋勋在《联合文学》上另有“少年台湾系列”专栏,书写台湾早年历史和庶民社会状况,充满乡土气息。
     曾以台湾生态文学为其博士论文选题的吴明益,在其获奖新书中呈现了河畔住民的变迁、水道历史的沧桑、各类昆虫生物的曼妙、以及行旅其间的思索与感怀。作者在花莲的溪谷、海岸、湖边摩顶放踵,用身体去理解水的身世、抚摩水的创伤,用脚步去丈量碎形的海岸,用双手去触摸溪谷的石头,把腿脚浸泡在野湖的水中,以印证鸟、鱼、水草的生活,是如何仰仗我们人类的善意与自制,而我们人类的生存,又是多么倚赖着虫鱼鸟兽能够各安其居的自然环境。他要表达的“小小意见”是反对苏花高(按:拟建中的苏澳到花莲的高速公路),希望大家都能学习原住民的传统智能,与大自然和谐相处③。
     在小说方面,李昂出版了耗时六年的主题式小说《鸳鸯春膳》,以八个短篇贯串为一长篇,虽以“饮食”为名,但童年、政治、爱情等副旋律流转其间。饮食的品味之外,涉及最多者仍为政治:《牛肉面》一篇以施明德亲历的狱中故事为本,所欲指控者,是政治控制的无所不入。以饮食写情欲最成功者为《珍珠奶茶》,而《春膳》更遍考“以形补形”的诸方春膳,展现男性对于权力的执迷、女性对于权力的颠覆,屡屡提示了男性对于性能力、女性对于性征的执迷与恐惧,最终颠覆春膳之必要性④。
     成英姝以《男妲》一书为文坛所瞩目,是因为小说涉及了一个特殊的题材——双性人题材。拥有男女性征的主角不论处在何种时期、何种环境,总是被旁人冠上某种性别,而他自己则呈现不同时期的性别扮演,时而以男性立场看女性主义与女人的爱恨情仇;或以女性柔情来看雄性主义⑤。作者在“后记”中称:“我想写能接受自己同时具有两种性别的人的故事”;但一个人生下来就能有一套与整个世界对抗的价值观,是不太可能的事,所以故事里的主角在接受自己的另一个性别的过程是艰苦的,“这样也使得性别成了一切事物的隐喻”。这是作者另有寄托的自白——她是通过这么一个故事来书写与传统价值观的颉颃关系。
     在诗歌方面,《盐分地带文学》第九期发表了著名乡土诗人吴晟的《凝视死亡——回应吴易澄》等五首近作。早在2005年4月,诗人在《联合文学》发表了《晚年冥想》组诗十首,其中包括《告别式》、《在乡间老去》、《火葬场》、《墓园》等,有点像在交代后事。一年后诗人罹患癌症,有人怪他一诗成谶;两年后诗人又发表新作,虽然还是表达对于存在、生命、死亡的思索,但心境必然有所变化。“当死神尚未现身,要云淡烟轻地对死亡潇洒旷达是容易的,可是当死神来到门口敲门,要从容应门且微笑以对,就是渗入骨子的涵养了。”⑥ 《晚年冥想》系列被称为“谦卑面对死亡的诗句”,诗人交代:不要为了一副棺木而糟蹋珍贵的百年大树,不必占据坟地,因此要直接火化,将骨灰埋在屋后的樟树下;勿焚烧纸钱耗费大地资源,“无需寄发讣闻劳动亲友,如有少数故交不经意问起,才顺便转告,我仍热爱人世,但不眷恋”。此诗引起热烈的回应。两年后吴晟在《凝视死亡》中表白道:“一组晚年冥想……未必准备就此终老/只是重新调整/如何面对生命”;“其实,我只是顺应寻常的历程/无意塑造什么典范/每个生命都在各自完成/某种生命的意义”;“就是不断调适,与世界的冲突/寻思可以留下些什么/或者,不该留下什么”;“或许有些悲伤/更多是期许自己/还有梦想要实践”。诗人对于“死亡”的态度是坦然而又积极的。他曾表示:从不计较利益,如果表现出对“名”有些在意,是因为他希望这些“名”可以吸引更多人读他的诗文,进而了解甚至认同他的生活态度和生命理念。
     钟怡雯被视为台湾散文呈现委顿之态的半衰期中,能持续创作,保持稳定进步并日渐迈向名家之林的新一代散文旗手。2007年她出版了散文集《野半岛》,以“野”称呼其故乡马来西亚,并再次诠释了“野”字中那勃郁、血性、奔放、剽悍与自信的内涵,以不协调的散文语言,生动地写出了那个野世界的冲突和杂质⑦。陈芳明在《联合文学》和《印刻》分别辟有“情怯与忘却”和“三十年遗忘录”专栏,回忆三四十年来他在文坛和政治社会运动中,与一些作家、文史学者乃至政治人物如陈映真、黄春明、尉天骢、龙瑛宗、钟理和、洛夫、叶石涛、史明、卢修一等交往、互动乃至争论的经过和感想。散文随笔成为2007年主流文体,张大春《认得几个字》、简媜《老师的12样见面礼》、龙应台《亲爱的安德烈》都以亲子为主轴。林怀民《跟云门去流浪》、黄锦树《焚烧》等,也都是一时之选⑧。
     《联合文学》2007年1月号刊出了黄春明经过多年磨砺而最终定型的儿童剧本《稻草人和小麻雀》。故事内容是:七月稻子熟了,麻雀飞来吃稻子。老农夫做了十个稻草人,让它们去吓麻雀。小孙子小明与麻雀是好朋友,觉得不让麻雀吃一点稻子是不应该的,因为稻子成长过程中,麻雀也帮忙捉虫、吃蛾和蚱蜢。有一天,稻草人为了尽责看田,和麻雀吵了起来,三个孩子赶到解了围,让老麻雀叙说其理由,大家都认为好收成麻雀也有功劳,所以也有权利吃一点稻子。为了不让爷爷生气,小孩子、稻草人和麻雀就合作起来⑨。剧本在轻松、诙谐、有趣的气氛中,将自然万物和谐相处的生态理念传达给儿童观众们。
     值得一提的,旅美台湾作家章缘,近年居住大陆,有书和作品在大陆出版和发表,如2007年12月的《上海文学》上,就刊有她的短篇小说《越界》。台湾《联合文学》7月号上刊出的《财神到》一作,写小健家以迎财神的心情招待贵宾——从台湾又到美国留学的舅舅、舅妈,结果客人只是不情不愿地给每人一百元的红包,反倒是在外做生意的表叔,慷慨捐出十万元为村里小学建新教室。小说写出了大陆乡间过年过节的风俗习惯以及不同于西方的醇厚民风。台湾新世代的作家直接以大陆生活为题材的创作,以前并不多见。章缘“落户”大陆的行迹和创作,显示了两岸文学交流深化的端倪。
     注释:
     ① 本小节中的引文来自《新台湾写实主义的诞生——21届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决审记录》、东年《从写实·现代到新写实》、李昂《会想要吵架的评选——只为“新台湾写实”》、郝誉翔《理论之后,回到写实——二十一世纪台湾小说的新貌》、范铭如《清新的文学气象》等文,见台湾《联合文学》第277号,2007年11月。
     ② 见台湾《中国时报》2008年1月6日E5版。
     ③ 尹萍:《自然信徒吴明益》,《联合报》2007年7月21日“读书人”周报。
     ④ 石晓枫:《口舌,及其之外的欲望流转——李昂〈鸳鸯春膳〉》,台湾《文讯》第266期,2007年12月。
     ⑤ 赖柔蒨:《一个有阴道与阴茎的男人:〈男妲〉》,《破报》第452期。
     ⑥ 李若莺:《纯·度人生——评吴晟诗五首》,《盐分地带文学》,54页,第九期,2007年4月。
     ⑦ 徐国能:《野语英华——评钟怡雯〈野半岛〉》,《联合文学》2007年第9期。
     ⑧ 黄丽群:《歹年冬中紧守阅读基地》(2007年出版回顾·台湾篇),《中国时报》2008年1月6日E6版。
     ⑨ 黄春明:《稻草人和小麻雀》,载《联合文学》2007年第1期。
    原载:《南方文坛》20083
    
    原载:《南方文坛》20083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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