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才过去二十年,我已经久不读小说了。 不读小说,这也许会让写小说的人很生气,你是谁呀?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我以前是读小说的。密密的文字是一件用情感和梦想编织的毛衣,曾经温暖过我。不管这个打毛衣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捧读纸质读物的时光,手先在封面上摩挲,然后一页一页地挑过。我安静地坐在窗台下,品一杯茶,静谧成一幅画。或者,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想,沉浸在别人的城市、村庄;河坡、沙梁。 小说年代,午后的收音机,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或远或近的故事,若隐若现,在恹恹欲睡的蝉鸣柳意里,演绎着百味人生。 那时,图书馆设在一个名叫蒋科的明代御史的宅第里。阅览室在楠木厅,里面摆满一本本全国各地新出版的文学杂志。我每天会在小说里邂逅许多人,却一次也没有遇到蒋科进士。当那些20世纪新鲜的油墨芬芳,在16世纪的老式木格门窗间,与幽幽木质气息混合在一起,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相遇。谁和谁的相遇?现在想来,是一件无法猜测到的事情。 每一篇小说,都是一座隐者之城。夜晚的那盏灯的后面,那个写小说的人,勾勒出一种沉思的轮廓。用文字把经历和真实情感,隐藏在字里行间,和你对话。那时,只有挨到窗外一片树影黑沉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每一篇小说,都是一座情感之邦。那个呈现文字的人,将过去的记忆链打断,或者插上想像的翅膀,将看到或者听到的故事敷衍、重铺,暂存在时间的“储蓄所”。有人像看电影一样,拿着票对号入座,性格懦弱的女子,抱着小说,蜷缩在一角,抽着一盒餐巾纸,哭得抽抽噎噎。 男人的小说,父爱如山,在苦闷和徬徨时,心灵在流浪;女人的小说,母性的隐喻,深爱似海,在感情的颠沛流离之中,寻找真爱;少年的小说,走出童话森林,侠气豪情,仗剑远游;老人的小说,英雄只在年少时,依稀之中,重返江湖。所谓“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当是为处于纷繁生活,无所向的人们,找到一处心灵田园的阅读入口。 小说的叙述者,用一种缓缓的沉稳语调,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牵引着你的视觉神经,走入他精心编织的王囯,在文字的背后,有一种隐忍不拔的力量。 因为有幻想,就有在那些小说里的穿行。那时候,我经常看到有人将一杂志安静地读完,缓缓地合上,然后轻轻将它像放一个婴儿似的,放回书架上。 在那个纯爱年代,两个年轻男女的交往,是在借一本书中,渐渐培养起感情的,那本书在青年男女手中辗转,直接成了沟通的媒介,小说里曲折感人内容,惊险离奇情节,有了共同的话题,天长日久,暗生情愫。心已所属,书还用还吗?欲说还休。 物质河床微波轻漾时,精神水体丰盈。许多人读小说后,就尝试着痴痴地写一段。表现故乡,塑造身边的小人物画像,父母爹娘,曾经是多少人内心温热的“梦想”。当时,我的一位在工厂的朋友,就是因为在刊物上发表了几篇豆腐块,被当作秀才,调到机关工作,写小说成了一块实现人生价值的敲门砖,转变命运的契机、关口。 这又才过了多少年呀,那些写小说的人,路遥、周克芹……过早地离开人世。我清楚地记得《人生》、《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辞世时,他们当时大都才四五十岁。 前几天,读作家徐坤的文字,说周克芹的墓地,“烈日高照,杂树丛生,汗水飞溅,野蚊飞舞”。周克芹生前为了写作曾经穷困到家徒四壁,将家中门板拆下拿去卖,这在今天的网络娱情下,匪夷所思。“饱受压抑折磨的一代人,写作是他们认定的生命唯一出口,是个体价值唯一体现”,那是一群为生活和理想而奋斗着的人们,其意义已超越写小说本身。 读图时代,还有多少人在读小说?我的那些曾经读过的书,它们都到哪儿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里面的纸页终将发黄、变脆。过去的感情,让人怀念。 小说年代,一种梦想与抒情,悲悯和纯真的大众文本。把那些温暖提在手上,走远了,才发觉,那是一盏久违了的文学风灯。 原载:工人日报2011年05月20日 原载:工人日报2011年05月2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