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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振兴散文的可行之道?——读《中国散文五十年》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顾农 参加讨论

    在诸多文学样式中,散文大约是最不容易研究的。散文的形式高度自由,几乎可以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而其精神内涵也应当是无比自由的——要对这样的对象发表评说的意见或叙述其发展的历史,其难度即使难比上青天,总归也是很不容易的了。
    即以散文史或史论而言,过去最容易看到的格局是先分时段再分流派和作家,按部就班地一一道来;如此则头绪大抵是清楚的,所论亦可自有其深度,但弄不好也很容易成为流水账录鬼簿,在教学中也许还有若干用处,要想给人以启发,就比较困难了。
    最近读到林贤治先生的大著《中国散文五十年》,颇为兴奋。此书气象和章法都是全新的,而且锋芒毕露,时见警策,批评当代散文及有关作家不稍假借,读起来很过瘾。现在温温吞吞的书是太多了,有些甚至让人昏昏欲睡,简直没有多少兴趣和精神把它看完。
    《中国散文五十年》一书除代序(《论散文精神》)和代跋(《散文与人类自由精神》)之外,正文的六章分别是:一、根,二、干,三四五、枝叶上中下,六、其他。可见这是一株根系发达树干挺拔枝叶扶疏的大树,而其中心就是自由精神。作者在一头一尾中写道——
    人类精神是独立而自由的。
    散文是人类精神生命最直接的语言文字形式……失却精神,所谓散文,不过一堆文字瓦砾,或一个收拾干净的空房间而已。
    散文并非王国,乃颇类联邦共和国,在每一块疆土之上,弥着同一种共和的空气:人类自由精神。
    这一层意思在正文当中又不厌其烦地反复过许多次,当然是变换了词句,又另加许多舶来品的引文。作者的主题无非就是大声疾呼地呼唤自由精神,所以张中晓、邵燕祥、王小波诸家得到很高评价,这自然是很好的;而凡是同这种精神有所不合的散文作品,在本书中一律受到尖锐的批评。
    这样的立意决定了本书的书写策略必然是以论带史,因此其中略去了许多难以或不便纳入这一框架的散文作家,例如写作过程几乎贯彻于这50年始终的季羡林、黄裳、舒芜等前辈散文家在这里完全没有被提到,这样被遗忘的人物还有若干;大量的学者散文随笔也被过滤出去,据说“学者准学者的东西,一大特点就是拼命往博雅的路上挤,因此,说到底还是‘大众的戏子’”。这样来横扫一切恐怕是有点过头了。实际上林先生这本书也是旁征博引(其中引用西方学者的各路高论甚多)、相当高雅的;本书封面勒口处的《作者简介》也说作者是“诗人,学者”——但难道能说他也是“大众的戏子”?作者是有思想有见识的,即使时有偏激的言辞,也未必竟会与戏子为伍。当然,任何文学史都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罗列评说所有的作家,只是遗漏太多总归成一遗憾,至少也同书名不免小有出入了。
    以论带史最容易高明有余,沉潜不足。幸而此书的精彩之处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我读此书非常佩服其中犀利的批评,林贤治先生不因为论及的对象是尊者、贤者而有所避忌,例如其中断言“大多公开出版的散文,很少脱掉‘八股’的模式”;又如书中提到孙犁说:“他经历过自40年代以来有人因写文章得咎的教训,本人也遭受过批判,所以愈到了后来,愈是‘兢兢业业’,‘谨小慎微’,‘怕犯错误’。他写作时主动远离政治,远离重大事件,回到平凡安恬的乡村生活中去。这种选择同性情有关,同诚实的记忆有关,但同避祸求全的世故也未尝没有关系”;“在他的文字里,我们还会常常见到节制,淡泊,退让,保守,而不见热烈的抗争……”这些批评固然并非无据,但是说整个30年全是八股,孙犁因为未作“热烈的抗争”就是“世故”,恐怕不免是苛论。文学史上的名著从来都不全是也不会全是“热烈的抗争”,这才成其为联邦共和国,而非大一统的王国。在本书中没有受到过批评的鲁迅,作品的色彩其实很丰富,并不完全是抗争;鲁迅也自有他的世故或曰策略。散文的天地非常广阔,作家应当有他创作的自由,也有选择生活方式、处世态度的自由。批评家、文学史家似无须越位而多所指责。
    作者高举自由精神的旗帜来衡文论世,本来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但书中对于那些未尝高扬“自由”的散文往往批评得很严厉,像这样不容忍他者的作派,弄不好也许会变成一种“法家”气。散文的领域何妨更宽广些,品评何妨更大度些。
    提倡自以为然的东西,固然是一种当然;而容忍不以为然的东西,别人才有自由。世界上有过以“礼教”为旗帜的专制,也有过打着“革命”大旗的专制,将来会不会出现另一种以“自由”为口号的精神上的专制呢,最好不要出现。
    我在拜读《中国散文五十年》一书时虽然陆续冒出若干不免多疑的想法,但仍然觉得散文史也可以这样来写。独抒己见、旗帜鲜明总是好的,即使有些天马行空的高论也无妨;何况其中确实多有发人深思之处,这已经很尽了一位学者的责任。解放思想,自由抒写,有所倡导而又能欣赏异量之美,我想这大约才是繁荣创作、振兴散文的可行之道或光明大道。
    (《中国散文五十年》,林贤治著,漓江出版社2011年11月出版)
    原载:《文艺报》2011年12月26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12月26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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