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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小道具”谫论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胡文彬 参加讨论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了不少小物件,亦可称为“小道具”。粗粗一看,这些“小道具”似乎不那么重要,可有可无,甚至以为是作者在卖弄“杂学”,故弄玄虚,调侃读者,捉弄红学家。但要仔细品味一下那些小物件的背面文字(寓言),又似乎不那么简单,仿佛其中颇有一点“深意存焉”。或许就是某些权威们所说的“味外之味”了。
    我明知自己的“味觉”差劲,虽然品不出更多的“深意存焉”,大略也可以尝出其中的香臭。这里所写的三件“小道具”的妙用,就是读书中的一点感受,故曰“谫论”。
    一、冷香丸:薛宝钗人格的象征
    《红楼梦》第7回中写到的“冷香丸”,是一件“小道具”。
    “冷香丸”这个名字又奇又怪,据薛宝钗的介绍说是“癞头和尚”叫的,显然是作者“杜撰”出来的。先看小说中开的方子是怎样写的:
    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诚如小说中所写的,这是一张琐碎人的“海上方”,难怪当今的医学家们查不出“出典”来。不过医家们还是说,按方子上开列的药,还真真符合医理。假如有人要试一下,我想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说不定还有点“保健”作用。薛宝钗说,这“冷香丸”专治从胎里带来的“热毒”症,也就是今人说的“哮喘”病。因为这位薛家大小姐从小就有“热毒”症的病根儿,吃了以后果然有奇效呢!不过,我始终有点怀疑,曹雪芹当年写这张“海上方”的真正目的,恐怕治“热毒”症是假,而“借药”写薛宝钗的人格是真。我们倘若真的相信薛宝钗的话,去“研究”它的医理,甚至试制几丸,那就会是脂批所说的“被作者瞒过”,真的成了“呆雁”了。
    那么,曹雪芹写“冷香丸”的目的是什么呢?敝意以为,要品出这“冷香丸”的“味外味”,我们不妨先从薛宝钗姓薛的方面想想。《红楼梦》第4回那张“护官符”上说过一句“丰年好大雪”,雪字谐薛,我们知道这个“雪”字是指皇商薛家。第5回还有一句“山中高士晶莹雪”,这里的“雪”也是指薛,即“高士”薛宝钗。所谓“雪”,据辞书解释:是“空中降落的白色结晶体,多为六角形,是气温降低到零度以下时,天空中的水蒸气凝结而成的。”换句话说,“雪”就是“冷”的象征。其次,再来看小说中是如何写薛宝钗的。小说中凡写到薛宝钗时用墨都是淡色,说她举止端庄安静,不苟言笑,更不随便开玩笑。她平时只穿“家常旧衣裳”,住的房间不着摆设,“象雪洞一样”。这一切描写,都突出一个“冷”字。故薛宝钗在大观园众姊妹中,是以“冷美人”的而著名。有了这两层原因,所以曹雪芹开列这张“海上方”时,特意选用了四种“白”颜色的花卉,连用的糖也是“白”色的。“白”是“雪”的颜色,即所谓“雪白”是也。“白”色,是“冷”色,也与“冷”相关。四种花卉的蕊,不论是牡丹、荷花,还是芙蓉、梅花,都是名贵之花,奇香袭人。因此这药的名字取作“冷香丸”。这“冷香”二字恰是薛宝钗人格的两面,外表“冷”而又“香”。
    薛宝钗的外表是又“冷”又“香”,那么她的内心世界是否也如此呢?是的,她的内心世界是又“冷”又“热”。本文开始时说道,这“冷香丸”是专治“从胎里带来热毒”的。表面上看,这是医家的术语,似乎薛宝钗真的患了“热毒”症,需要服降温祛毒的“冷香丸”了。其实,所谓“热毒”云云,也是一语双关。作者的本意是以“热毒”写宝姑娘的内心之“冷”“热”。例如,金钏跳井之后,王夫人在房中自责自悔之时,宝钗来了。她劝王夫人的一番话,足以说明这位千金小姐内心之“冷”。还有黛玉死后,宝玉尚蒙在鼓里,整日想见林妹妹。众人皆不敢走漏丝毫风声,而宝钗却直以黛玉已死相告,断了宝玉思念林妹妹的念头。这种“果决”的做法,自然也是她内心之“冷”的表现。但是,宝姑娘也是女孩儿,且在情窦初开的年华,对于男女之情虽是口上在说,但内心也是“热”流涌动。小说第二十八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其中写到宝姑娘的心中所想,那“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正是她内心的“热”处。还有,小说中写到宝姑娘惟一的一次“哭”,是乃兄薛蟠点出“宝玉”对“金锁”的事来。宝姑娘为何哭?是乃兄点穿了她内心的“隐秘”,伤了女孩儿家的自尊心。但这恰好说明这位宝姑娘心中有了“宝玉”,这是她的“热”点。她内心的“热”是人——女人的本性,没有泯灭的本性。她内心有“毒”,是封建的礼教熏陶而积下的。本是灵秀的女孩儿家,变成了“国贼禄蠹”,宝姑娘是一个典型。“冷香丸”正是对症下药,要以“冷”驱“热”,以“香”驱“毒”,这才是“冷香丸”背面的真意所存。
    “冷香丸”是一副药,所以它符合医理药理,足见曹雪芹对医道的精通。但作者的真意是“借药”写人,写出薛宝钗从外表到内心的“人格”——“冷”而含“香”,“热”而有“毒”。所以,薛宝钗的“病”只能服“冷香丸”,而不是“天王补心丹”。
    二、薛宝钗手中的扇子扇出了什么风
    扇子是拂暑取凉的工具,这是大家都熟知的事。但是,在脑袋瓜精灵的小说家们笔下,扇子的功用则不同了。它就像魔术师手中的魔杖,千变万化,绚丽多彩,让人眼花缭乱,真假莫辨。例如,《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手中的那柄“羽毛扇”,不论春夏秋冬都拿在手中,绝不是为了“拂暑取凉”,那扇子成了诸葛亮智慧的象征。又如,《西游记》中孙悟空“三借芭蕉扇”,那“芭蕉扇”也不是为了“拂暑取凉”,而是去扇灭火焰山上的火,它是“法力”的象征。所以说,扇子在作家们的描绘中,充当的角色是多种多样,随文而出,随事敷演,奥妙无穷。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对扇子也是情有独钟,小说中借扇子写出了“滴翠亭杨妃戏彩蝶”(第27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第30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第31回)、石呆子藏古扇(第48回)等重头故事,给读者留下难忘的印象。以薛宝钗手中的扇子来看,就已不完全是为“拂暑取凉”为主要目的。扇子是曹雪芹笔下的小道具,以扇子写宝钗生就一副“杨妃”的富态、怕热,是暗讽;同时也通过扇子写出宝钗的“智谋”或说“心计”。扇子在小说中的功用是随着人物性格、故事情节的要求而改变了它的本性,赋予了新的审美内涵了。
    小说第27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是借扇写宝钗如“杨妃”之美,“扑蝶”的神态、动作的描写构成了一幅绝妙的画图,把绘画的手法应用到小说环境描写和人物美的刻画之中。重要的是,作者借扇子来描写宝钗的心智(聪明、心计)。当她在听到“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并已听出是红玉坠儿在里边说话时,她想到的是别人疑心她“偷听”,要“金蝉脱壳”,嫁祸他人。在这时、这个特定的环境中,扇子是薛宝钗掩饰“偷听”和嫁祸他人的道具。她以“扇子”骗取红玉、坠儿相信她真的是在“扑蝶”,偶然经过此处。而一句“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则使红玉、坠儿疑心是林黛玉在“偷听”她们的谈话了。薛宝钗果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扇子又帮助了她达到这个目的。
    到第33回,曹雪芹通过扇子来刻画薛宝钗的为人性格,回目就是“宝钗借扇机带双敲”。所谓“借扇”,就是以“借”找“扇子”为理由,目的是要达到“双敲”。因此,“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林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就连“虽不通达”的王熙凤都看出了“形景”。小说写道:
    一时宝钗凤姐去了,林黛玉笑向宝玉道:“你也试着比我利害的人了。谁都象我心拙口笨的,由着人说呢。”宝玉正因宝钗多了心,自己没趣,又见林黛玉来问着他,越发没好气起来。待要说两句,又恐林黛玉多心,说不得忍着气,无精打采一直出来。
    薛宝钗“借扇”扇出的风真真是“利害”,竟然把宝玉兄弟扇得“无精打采”,把林妹妹扇得“羞红”,达到了一“扇”双敲的目的。
    曹雪芹通过这一回的“借扇机带双敲”,不仅要写出宝黛钗三人之间在爱情生活中的复杂心理状态,而且还要“借扇”写出薛宝钗性格的两重性。小说中写薛宝钗是向以“品格端庄,稳重和平”著称的,她的学识、修养不让须眉。但是她非常自尊,宝玉把她称作杨贵妃,伤害了她的自尊心,顿时使她做出了反击,而且话语中还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正是她对宝玉暗爱又有几分嫉妒宝黛亲热的吐露。
    由此可以看出,薛宝钗手中的“扇子”扇出的风,既不是“拂暑取凉”的清风,也不是“扇者善也”的和煦春风。而是充满虚情假意、发泄妒意的歪风!
    三、传情的使者:黛玉与小红手中的手帕
    手帕,小巾也。在日常生活中,人们用手帕擦汗、擦眼泪、擦手、擦脸、掸衣服上尘土等物。例如,在《红楼梦》中,黛玉时常哭泣,所以第34回特意写黛玉的丫环“正在栏杆上晾手帕子”,衬托出黛玉流泪之多。又如,第19回写黛玉以手帕盖脸,衬托出少女的娇羞之状。这些描写,都是生活中常见的用处,手帕只能是一个“小道具”而已。
    在《红楼梦》中,手帕除了一般常见的用途之外,曹雪芹还把手帕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体,注入一种别有韵味的内容——传情的信物。例如,第24回的回目就是以手帕为题目而展开一段风月故事。回目的下联是:“痴女儿遗帕惹相思”。小说围绕着红玉(小红)在大观园“遗帕”、贾芸“拾帕”,而展开红玉与贾芸之间的故事。这段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不必全引它的内容。但是,有两点内容是不容忽略的。
    (1)在“红玉佳蕙闲话”一段之上,甲戌本有眉批道:
    红玉一腔委曲怨愤,缘身在怡红院不能遂志,看官勿错认为芸儿害相思也。
    (2)蒙古王府本在第25回末的总评中道:
    喜相逢,三生注定,遗于帕,月老红丝。幸得人语说连理,又忽见他枝并蒂,难猜未解细追思。罔多疑,空向花枝哭月底。
    这两条批语说得明白:“遗帕”引起“相思病”,成为喜接“连理”的“媒介”物。因此,手帕在此处是以“订情之物”而出现的,即是“月老红丝”了,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手帕”。
    小说中围绕着“遗帕惹相思”的小故事,还引出如下一条脂批:
    “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
    这条脂批见之于庚辰抄本《石头记》署“丁亥夏,畸笏夏”。从小说的情节发展的脉络上看,小红在第34回以后、特别是后40回中应该有更充分的描写,也似乎有一些大作为。不然,脂批不会如此明确指出“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的。正如脂批所叹“惜迷失无稿”。现今流行的百廿回本中,并无“狱神庙”的一大回文字,一方面证实了脂批的可信性,另一方面也可证程高序言中所说的话是真实的,并非如某些大言欺人的权威所说:程高序言是骗人的谎话。
    手帕作为传情、订情之物,并非只是小人物独为,一些有钱有势、有“知识”的公子、小姐也借助“手帕”传情。在《红楼梦》中,宝玉和黛玉之爱情发展中,“手帕”起到了一种特殊的作用。例如,第34回写宝玉挨打之后,醒来之后“因心下记挂着黛玉”,趁袭人不在身边,便命晴雯来吩咐道:
    “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象一件事。”宝玉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宝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手帕子撂与晴雯,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他去了。”晴雯道:“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他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宝玉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宝玉一句“他自然知道”,道出了“手帕”的多少奥妙!果然,晴雯送到黛玉处之后,初时还感到纳闷,“着实细心搜求”。到底林姑娘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思忖一时,方大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罢。’”尽管晴雯聪明伶俐,她总是知识有限,“一路盘算,不解何意。”那么,黛玉又“悟”出什么来了呢?小说中接着写道:
    这里林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不觉神魂驰荡:宝玉这番苦心,能领会我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两块旧帕子来,若不是领我深意,单看了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传递与我(“私相传递与我”下有着重号),又可惧;我自己每每好哭,想来也无味,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时五内沸然炙起。
    这就是人们说的“以帕传情”,接下是黛玉抒发自己对宝玉的情意,“以帕题诗”。小说中写道:
    黛玉由不得余意绵缠,令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便向案上研墨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上走笔写道: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鮹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其二:
    抛珠滚玉只愉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这三首“题帕诗”,突出了诗人“暗洒闲抛却为谁”的深情,把一腔牵念都倾泻在“两块旧帕”上。
    在第97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焚”的是“那块题诗的旧帕”。一个“断”字充满多少心酸泪水呵!说是“焚稿”,不如说“焚帕”,因为那“帕”上写的诗是情的结晶,那“旧帕”又何尝不是情的象征呢!
    小小的一丸“冷香丸”、一把“扇子”、一块“手帕”,在曹雪芹的笔下竟写出一番生动有趣的故事来,把药丸、扇子、手帕的功用发挥到极致,这就是一个伟大作家高度艺术修养和广博知识的表现,也是《红楼梦》中诸细节中最为引人的“细节”之一。
    原载:《黑龙江社会科学》1998年第4期
    
    原载:《黑龙江社会科学》1998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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