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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情以会通 负气以适变——《水浒传》对《红楼梦》创作影响探析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王振星 参加讨论

    《红楼梦》似乎从任何一个角度都能作出文章来。但就小说的传承关系看,俞平伯先生早就指出:“《水浒》、《金瓶》、《红楼》三巨著实为一脉相连的”;“《红楼》作者心目中固以《水浒传》为范本”。①而后,前贤又多以现实主义创作的精神探析、比较《水浒传》对《红楼梦》创作的影响。其实,《水浒传》在神话构思、座次表编排、绰号大量运用方面对《红楼梦》都有不可磨灭的影响。
    在古典章回小说中,以神话为故事缘起并以之来结构整部小说的,始自《水浒传》。神话是原始文化的综合表现,蕴含着丰富的艺术成分和艺术气质。随着社会文明的积累、深化,中国神话不断地被改造、修茸;其中文学化神话就是文人作家把某些原始神话移植于自己的创作领地,使之服务于自己的创作意志。而这种移植往往使神话与之所嵌入的文本交融在一起,既彰显出原始神话倔强的生命力,又昭示着创作主体邃密的构思天才。更耐人寻味的是,创作主体在把握这种神话构思的脉络时,又自觉不自觉地再造神话,使原始神话精神得以蔓延、拓展,与文本意境融为一体。
    在繁本系统中,《水浒传》开首便引入了石头神话,这对后世小说直至《红楼梦》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两部小说运用石头神话的源头都可以直接追溯到《淮南子·览冥训·女娲补天》: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火烂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②五色石补苍天,救生民,给人以强大的震撼力量;石头巳作为神话意象成为坚强和力量的象征。人类学家弗雷泽也注意到:“在马达加斯加有一种抵制命运动荡不安的办法,就是把一块石头埋在沉重的房基下方。那种习以为常的向石头发誓的做法,多半是基于这样一种信念:石头能将其坚固和力量赋予誓言。③这都是人石互化的典型现象,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那么具体到《水浒传》,石碣便承担着石头神话的使命。北宋末年,朝廷昏昧,奸佞专权,贪赃枉法,欺压良善,搞得民不聊生;加之外患频仍,北宋王朝岌岌可危。小说第1回写“伏魔之殿”被打开之后,殿中凸显的是一块写有天书的小碣,在石碣下面的洞穴里作为神祗的天罡星、地煞星冲天而起,散落人间,化为108位好汉。他们扶弱锄恶,由小聚义到大聚梁山泊,并以“替天行道”的旗号匡时救世。而“替天行道”有着复杂的内涵,在封建正统社会中,天是皇帝的专利,“替天行道”的主角是天子,容不得他人去替代。但宋江等人既造反,也未忘记忠义,忘记朝廷,只不过是“忠为君王恨贼臣,义连兄弟且藏身。不因忠义心如一,安得团圆百八人”。(第55回)他们视自己的行为是代替皇帝铲除奸佞污吏、不忠不义之人,最终是维护大宋王朝,力狂澜于既倒。这种“替天行道”有“怒天”、“愤天”之情,也有“补天”的动机,可视为一种“补天”情结。正如李贽所说:“盖自宋室不兢,冠履倒施,大贤处下,不肖处上。驯致夷狄处上,中原处下。一时君相,犹然处堂燕雀,纳币称臣,甘心屈膝犬羊矣。施、罗二公,身在元,心在宋;虽生元日,实愤宋事。是故愤二帝之北狩,则称大破辽以泄其愤;愤南渡之苟安,则称灭方腊以泄其愤。”④作者的忧愤,不也显示出他们“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补天”思想吗?
    显然石碣在一定意义上有了“补天”的功能,在全书结构上成为一条明线,把相同或相近的故事单元前后勾连并暗示其后的故事性质。对此金圣叹反复地评说:“一部大书七十回,以石碣起,以石碣止。奇绝”;⑤“一部大书以石碣始,以石碣终,章法奇妙”。⑤但金圣叹叨念的七十回本《水浒传》毕竟是删改本,难尽原作者之意,忽略了繁本百回本、百二十回本中作者以石碣再造神话的意绪。宋江等人矢志忠义,受招安、征辽、平方腊让他们重整宋朝山河;但他们终为奸佞所不容,一个个魂聚蓼儿洼,“千古为神皆庙食,万年青史播英雄”。(第100回)成为梁山泊“靖忠庙”里的神灵。小说努力提升了造反者由个体价值向社会价值冲刺的品位,在神话思维的层面上,让人感到他们的坚毅和斗志及失败后人生价值的高扬和灵魂的升华。
    由补现实社会的“天”,到升入永恒的宇宙上界,回归石头神话原型精神,从而形成了一个环状结构,使《水浒传》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补天”在《红楼梦》中也不止一次地出现。小说写女娲炼石补天剩下的一块顽石被携入红尘,化为灵通宝玉随贾宝玉投生来到世间,经过一番人生悲喜之后,仍化作顽石重归青埂峰下。石头后面的偈语云:“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第1回)从作者的主观意愿看,石头神话所暗含的维系封建秩序的纲常巳败落,他不满现实,意欲“补天”,以便挽回封建王朝的颓势。作者以“无材”的顽石自况,虽为愤激之言,但“补天”的意志是显豁的。从《红楼梦》的叙事看,曹雪芹反天命与宿命论观念混杂在一起,他执着于现实而又袒露着色空的理念,其新与旧,进步与落后,批判与同情,扎根于他的脑际。他看到了封建社会与封建贵族灭亡的趋势,并对社会弊病进行了深
    刻地挞伐,但也幻想着现实“补天”的意志。
    脂评本写“通灵玉”即石头,是贾宝玉的命根子,因而石头与贾宝玉形同一体成为小说的主线,并以此编织出了《红楼梦》的环形结构。关于《红楼梦》的结构,论说如云,“目前,人们基本能接受的说法大概是,《红楼梦》的结构为复线立体网络型,即形成了纵横交错、筋脉贯穿、主次分明而又整体推进的基本特点。这种结构巧夺天工而又自然浑成……”⑥但从石头神话的角度看,石头不听僧、道二仙劝告来到世间,随贾宝玉“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偿还孽债,最后“悬崖撒手”,返回太虚幻境。这样石头经过神话本体——社会本体——神话本体的历练,把贾府、大观园、太虚幻境紧紧连在一起,在神话思维上彰显着人生的悲剧和生命的本质。曹雪芹以石头神话观照思考人生,由此构筑了小说明了的环形结
    构形态。这与《水浒传》的构思何其相似乃尔。
    《水浒传》是“发愤”之作,作者对好汉们的造反精神有同情,有赞许,更希望以忠义伦理补救北宋王朝摇摇欲坠之“天”,但他们的凄凄惨惨的结局给人以强烈的触动,昭示了作者们一厢情愿的激情与遗憾,其或茫然。《红楼梦》凝结着作家的血和泪,对于生活于封建末世的贵族儿女们以及他们中的一些叛逆行为回护得多,批判得少,作家精心塑造的这些
    艺术形象让人们反观到对“补天”的无可奈何,其或绝望。同一个石头神话,两部大书演绎着不同的内容,但两者以此都倾情打造了各自最幻最实,最曲最直,首尾相衔,血脉贯通的形而上的环形机体,凸显着石头神话的原型意义。
    石碣是座次表的载体。《水浒传》再造神话,天降石碣,最后让天罡、地煞获得了永生,上升到神界。《红楼梦》再造神话,营造了一个太虚幻境,飘渺幽夐。这都与石头神话浑为一体,表达了作者曲终人杳,江上峰青的创作旨意。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两个神话世界里,都有一位女神统领着,分别主宰着座次表、金陵十二钗图册中的人物命运。
    九天玄女原是神话中的女神,后为道教所崇奉,成为道教中有名的女神。何新先生曾断定:“女娲—旱魃—天女发又变名称作‘玄女’,亦即后世道教中那位著名的‘九天玄女’。”⑦到《水浒传》中,有诗赞玄女:“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蓝田玉带曳长裙,白玉圭十璋擎彩袖。脸如莲萼,天然眉目映云环;唇似樱桃,自在规模端雪体。犹如王母宴蟠桃,却似嫦娥居月殿。正大仙容描不就,威严形象画难成。”(第42回)从发髻、脸、眉、唇、体、服饰描绘了一个绝世仙子。她授于宋江天书,并教引宋江“替天行道:为主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玄女的天书不仅是指导宋江布阵作战的兵书,也暗含着座次表上的内容。第51回回前诗云:“曾将玄女天书受,漫向梁山水浒藏”;71回天降石碣,“此石都是义士大名,携在上面。”天罡地煞从石碣下面的地穴中滚将出来以后,就成了座次表上“在编”的英雄了。座次表界定了众好汉的命运,是梁山事业由盛而衰的分界线。
    九天玄女以天书的形式固定了座次表,掌管着宋江的灵魂和肉体,统摄着众豪杰的现世与未来。这种人物设置直接启发了曹雪芹的灵感,在《红楼梦》的天堂世界中,和九天玄女一样警幻仙姑成了最高权威,她“司人间之风月情债,掌尘世之女怨旷痴”;所不同的是,警幻仙姑管理着人世间最复杂的情感活动,统摄着贾府中少女少妇的命运,掌管着“清净女儿之境”的大观园。与玄女相比,警幻仙子是曹雪芹虚化的,并与太虚幻境一同成为作者再造的神话。在《警幻仙姑赋中,警幻仙姑“仙袂乍飘”,“云髻堆翠”,“靥笑春桃”,“唇绽樱桃”,“娥眉欲颦”,“冰清玉洁”等容止,虽没有什么个性,但与其它章回小说对女神的铺张渲染如出一辙,说她身上有一些九天玄女的影子也不为过分。
    警幻仙姑带着贾宝玉在薄命司看了金陵十二钗的薄册,册子上贵族小姐、奶奶、婢妾的遭际通过判词、图画的形式一一说明、暗示,让人们了解到曹雪芹对册子中人物的态度和结局。
    到底册子上有多少人,歧义显露。蔡义江先生认为:“金陵十二钗的册子第五回中写到正册、副册、又副册三等,正册十二钗全写齐了,且各有曲子;副册仅举香菱一人;又副册写了晴雯、袭人二人,余未提及。同时,巳写的也没有说明是谁。脂批中多次提到小说原稿的末回是‘警幻情榜’,榜上备列她们的名字。按理只有三十六个女子是入册子的。”⑧俞
    平伯先生曾说:“《石头记》虽系小说史上未有之杰作,但其因袭前人之处亦复甚多。相传结尾有所谓‘情榜’,备列十二钗正、副、又副、三四副之名,约得六十人,大观园群芳罗致殆尽,此实局《水浒传》石碣罡煞名次无异也。”①周汝昌先生也说:“雪芹对《水浒》,是又继承又‘翻新’,……雪芹原书是写了一百零八个脂粉英豪——正与绿林好汉形成工致的
    对仗,这是有意安排。”⑨这些论断或36人,或60人,甚或108人;“情榜”也好,“对仗”也好,都分明地显示了座次表对金陵十二图册的影响,可以说,座次表直接孕育了“情榜”,而“情榜”正是十二图钗的终极表征。
    从九天玄女到警幻仙姑,一统正偏108位好汉,一管众多女子;一通过座次表安排众好汉的聚散悲欢,一通过图册牵引着众女子的命运之弦。座次表与图册虽然以天命意识过早地把人物的命运框住,有宿命论的迷信色彩,但彼此都基于传统的天人感应观念,以石碣、图册的记载与所写现实事件一一吻合,服务于两部大书的构思需要,因而熔铸了小说的结构、人物的特征,彼此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十二图册打破了座次表单一平面的叙事模式,而以判词、图画、词曲立体方式诉诸人们的视觉、听觉,给人留下回环往复的重叠意象,避免了单调和平铺直叙。因而十二图册是对座次表的超越和创新。
    绰号,即外号,又称浑号、浑名。在中国小说史上,运用绰号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风貌巳成为一种显见的手法。而最早结合人物的外貌、出身、经历、性情等因素而拈山形神逼肖的绰号,并大规模施于小说人物的莫过于《水浒传》。对古典章回小说而言,《水浒传》运用绰号的手法为后世小说树起了楷模;而《水浒传》之后,又大规模地运用绰号标举人物
    性格特征的当推《红楼梦》。由此为视点,《水浒传》对《红楼梦》的浸润也是值得玩味的。
    我们知道,《水浒传》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成书过程,从宋元史籍、笔记小说看,无论是达官显宦、武将豪杰还是命妇商贩、医卜星相,有的往往被冠之以绰号。仅就笔记小说看,《鸡肋编》卷上记述建中靖国初,韩忠彦、曾布为宰相,“曾短瘦而韩伟岸,每立廷下,时谓‘龟鹤宰相’”;⑩卷中说王德勇悍而丑陋,被叫做“王夜叉”;⑩《鹤林玉露》甲卷5载秦桧绰号“秦长脚”;⑩《四朝闻见录》卷3《四夫人》言韩侂胄所幸妾,同甘苦者为三夫人,号“满头花”;⑩《齐东野语》卷9记淄川人李全,以贩牛马来青州,号“李三统辖”、“李铁枪”;⑩《癸辛杂识别集》上,记太监杨存中有胡须,浑号“髯阉”;⑩《夷坚志丙志》卷17《王铁面》“王廷,善相人,不妄许,士大夫目为王铁面。”[11]《南村辍耕录》卷23《圣铁》:“杭州张存,幼患一日,时称张眼子。”⑩诸如此类,可见宋元人有起绰号的习惯。特别是周密《癸辛杂识续集》卷上《宋江三十六人赞》,关西郑屠、生铁佛崔道成、飞天夜叉丘小乙、没毛大虫牛二、蒋门神蒋忠、飞天蜈蚣王道人等等。有的人物还不只一个绰号,如宋江为黑三郎、及时雨、呼保义;武大郎为“三寸丁谷树皮”。《水浒传》是展示绰号的集大成之作,构成了中国小说史上一种别有风趣的姓名文化现象。
    在数量上,《红楼梦》中的绰号虽然没有《水浒传》多,但也有几十个,远远超过其它章回小说。不仅’丫鬟、仆夫有,主子、奶奶、公子小姐也有,儿乎所有重要的角色都能找到他们的绰号,同样有的人物被赋予了多个绰号。曹雪芹以如椽之笔为他笔下的人物一面精心地择名、命名,一面匠心独运地撷取、提炼绰号。如果因循绰号取材命名的方式及内涵特征的路数,比较两部大书,那么《红楼梦》运思绰号的端倪不难显现。首先,《红楼梦》以“拿来主义”手法,承袭了《水浒传》的绰号。
    《红楼梦》第3回王夫人向林黛玉介绍宝玉时说:“我就只一件不放心: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庙里还愿去,尚未回来,晚上你看见就知道了。你以后总不用理会他,你这些姐姐妹妹都不敢粘惹他的。”魔王是神怪传说中的凶神恶煞,这让人想起《水浒传》中的“混世魔王樊瑞”。这种绰号隐含了贾宝玉与封建秩序相违背,与世俗社会相抵触的性格特点;当然也包括他作为封建大家庭的宠儿,难免也沾染了一些不良思想与习气。王熙凤有“醋坛、醋瓮、醋缸”之称(第67回),贾母又叫她泼皮、破落户、辣子。泼皮、破落户都具有贬义,《水浒传》中的高俅、西门庆都是有名的“破落户”,还有牛二“是京师有名的破落户泼皮”,(第12回)作者用男人的无赖指称王熙凤,既流露出她从小充男孩子教养的经历,又显示出她泼辣、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和不讲道德的凶狠个性。
    其次,对《水浒传》的绰号加以仿拟、创新。霸王,指称的是雄霸一方的诸侯。《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水浒传》中桃花山的头领周通在附近横行霸道,号称“小霸王”。“金刚”是佛教中守护神的名号,即把守寺院山泉源哼哈二将,他们高大雄壮,身着中游古代管士的装束,手中拿的是古印度的兵器金刚杵;宋万便绰号“云里金刚”。“夜叉”是一种恶鬼,又作“药叉”,是印度神话中半神的小神灵。孙二娘开人肉作坊,卖人肉包子,堪称“母夜叉”。太岁是迷信传说中的凶神,人们往往把凶恶的人称为“太岁”。“立地太岁”是阮小二的绰号,立地意为立即,是为遇之则凶。《水浒传》的作者对这些绰号进行了加工、改造,曹雪芹又以之“点铁成金”、“脱胎骨”,薛蟠成了有名的“呆霸王”,一个“呆”字就活画出他弄性尚气、呆头呆脑、仗势欺人的贵族恶少形象;倪二“素日虽然是个泼皮,却也因人而施,颇有义侠之名”。(第24回)以“醉金刚”点出他身上一些轻财尚义的好汉本色。
    更有趣的是,《红楼梦》第55回以比喻的修辞方式,别出心裁地为王熙凤、探春、宝钗打造了绰号。王熙凤小产病弱,王夫人吩咐李纨、探春、宝钗暂理家事,由于拘管得紧,“因而里外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发连夜里偷吃酒玩的工夫都没有了。”在这里,王熙凤又成了“巡海夜叉”,说明了她平时对待下人的凶狠:再联系贾琏曾把她比作“夜叉星”(第44回)看,由夜叉——夜叉星——巡海夜叉,曹雪芹层层递进剥开了王熙凤凶悍的面皮。把李纨、探春、宝钗看作“镇山太岁”,把男人的绰号用在女人身上,显见她们管家的严正与狠势。而从“立地太岁”到“镇山太岁”,曹雪芹广博的眼界使他翻新出奇。
    顾大嫂“眉粗眼大,胖面肥腰”,粗鲁凶悍,似老虎一般,绰号母大虫,可谓形神毕现;(第49回)刘老老粗陋无文,装蠢卖傻,给大观园带来了连片的笑声,林黛玉把她叫做“母蝗虫”,与“母大虫”一字之差,却也摄人神魄。为此薛宝钗评道:“世上的话,到了二嫂子嘴里也就说尽了。幸而二嫂子不认得字,不太通,不过一概市俗取笑儿。更有颦儿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把市俗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山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画出来了。”(第42回)曹雪芹借薛宝钗之口透露了自己仿拟、创新绰号的手法:“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精辟独到。由于《红楼梦》中的绰号多是作者根据人物性格潜心运思的,这一点又远胜于《水浒传》了。
    再次,《水浒传》运用历史名人、典故创造绰号的手法,也为《红楼梦》借鉴、汲取。“赛关索”、“病尉迟”、“小李广”在《癸辛杂识续集》、《大宋宣和遗事》中都已出现,而“赛仁贵”(郭盛)、“小尉迟”(孙新)、“小养由基”(庞万春)多是《水浒传》的发明。因为《水浒传》写的是英雄豪杰的故事,故多武将;《红楼梦》儿女情长,故多以历史上的美人呼之。林黛瘦弱多病,“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故叫“多病西施”。(第3回)薛宝钗则被称作“杨妃”,第27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直接把她唤作了“杨妃”:后来宝玉又补充说:“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也富胎些”(第30回)。
    宋江绰号“及时雨”,一般以为取自俗语,其实它本于《孟子·尽心上》:“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得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12]孟子说教育的方式其中有象及时的雨水那样沾溉万物的。正如《水浒传》叙述的那样,宋江“如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
    把他比作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第18回)《水浒传》以典化人,自然贴切;《红楼梦》以此发扬光大,如花袭人绰号“花解语”,典出“解语花”;香菱为“诗魔”,源自古人称嗜诗甚深的人为“诗魔”;由此推去,宝钗又称香菱为“诗呆子”、湘云称之“诗疯子”。
    通过类比,《水浒传》大量运用绰号的手法深深地打动了曹雪芹,他要么连类承袭,要么仿拟创新,要么触类联想,或雅或俗,或褒或贬,细微之处显示出他的博人深刻。
    总之,由石碣到补天之顽石,由九天玄女到警幻仙姑,由座次表到金陵十二图册,由绰号的大量排比到绰号的翻新出奇,不仅给两部大书涂上了神秘的光环,让人物形象夺目鲜活,也使艺术构思层层迭起。可谓“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13]《水浒传》对《红楼梦》的成书确是不可或缺的。
    参考文献
    ①俞平伯点评红楼梦[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337.234.
    ②陈广忠注译.淮南子译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289—290.
    ③[英]詹·乔·弗雷泽.金枝[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50.
    ④李贽.忠义水浒传序[A]明容与堂刻水浒传·附录[C]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本.
    ⑤金圣叹评.水浒传[M]济南:齐鲁书社,1991,40.282.
    ⑥张庆善,刘永良漫说红楼[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38.
    ⑦何新.诸神的起源[M].北京:三联书店,1986,50
    ⑧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M].北京:中华书局,2001,64.
    ⑨周汝昌.点评红楼梦[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348.
    ⑩宋元笔记小说大观LC].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3994.4009.5206.4999.5535.5862.6434.
    (11)洪迈.夷坚志[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1099.
    (12)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8,320.
    [13]郭晋希.文心雕龙注译[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4,374.
    原载:《红楼研究》 2007年 第01期
    
    原载:《红楼研究》2007年第01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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