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不是无情物 ——《一城草木》序 《一城草木》 陈超群 著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6年12月出版 《一城草木》是一本城市植物的随笔和摄影集。作者陈超群以长期在城市(深圳为主)中的自然观察为基础,结合个人视角和生活经验,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下绿意盎然的一城草木。在她笔下,草木既是天地自然的产物,亦是文化历史的记忆,更是日程生活的角色。全书以清新通透的笔触一洗现代都市的繁华喧嚣,喻示和传递了亲近自然、宁静诗意的生活境界和人生态度,直抵现代都市人群内心深处的“乡愁”。 据说古希腊英雄安泰是大地母神之子,每当在天空与敌人搏斗得筋疲力尽,只要他的身体触及大地,就能重新获得几乎不可战胜的神力。这些,都揭示出人与自然的密切关系。谁说草木就是无情物?它们难道不与世人会有某种相同的命运? 一 深圳南山区有塘朗山,斗折耸立,如一面巨大的绿屏风,将城市隔作南北两端。南边是灯红酒绿的动感之都,北边是花红草绿的书香校苑。深圳大学城的北大、清华、哈工大三大研究生院,以及近年执高校去行政化改革牛耳的南方科大,都星列于此。这是可以静静打量眼前这座现代化之城、可以让思想肆意拔节的地方,清华才女陈超群,就在这有了她的新发现。 她的发现是——104种与城市高楼一起蓬勃生长的各有禀性的花草树木,然后收获了一本对这个城市的一番另类视角的审美记录。她还为这本用时两年完成的博物随笔,取了一个颇有几分大气的名字:《一城草木》。 我大概是《一城草木》的最早的读者,也是这本书写作过程的见证者之一。 二 两年前,我为创办不久的《南方教育时报》进行编辑改版,在副刊的定位设计上,我想做成一个以回望乡村的亲地性为特征的“原生活”板块,以区别于其他报纸基本上反映都市生活的文化面孔。理由是,高速发展的移民城市,如火如荼的城镇化建设,所有这些逼人来的现代化运动,正不由分说地吞噬人们心中诗意的田园空间,从而给无数人带来某种挥之不去的精神焦虑。这是一个深层而常被人忽略的时代脉象。我想,报纸应当提供一种“生活走向现代,精神回到故乡”的新的人文生活体验,它或许能产生某种神奇的抚慰,化解人们心中对远离土地的神秘乡愁。 就在我的一系列“原乡”栏目相继出台并四下组稿约稿的时候,超群给我寄来了她的第一篇“植物志”,还附了图片。文字很短,但她细致的观察和字里行间中的妙趣,正好符合我对报纸副刊的新想法。我想在我的原味生活的文字拼盘上,为她专留一处“植物随笔”。山水草木,那不正是与城市最近的原乡么? 超群对这个专栏颇有兴致,但她一开始还是希望图文式的介绍,认为可能更符合于这个快节奏的读图时代。我说,快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要相信文字的力量,它可以让人们从眼到心地愿意为美好的事物停留更长的时间。我希望给我们的读者提供的,不光是一个博物概念的、纯知识性的风物专栏,一切自然的背后,当更有情感的投映与生活的温度。 她对我的意见表示了认可,笔下的草木,从此不可收拾地蔓延开来。于是香樟的香,不止有她现在工作的窗前飘过的淡香,还带出记忆里永存的远方醇香。她在浑身带刺的木棉身上,发现了“美人树的真心”,青春时带着青涩傲娇的刺身,却愈老而愈美。她走近荔枝林深处的人家,让我们看到城市中另一类人群的喜忧人生。她通过对老广们偏爱的发财树的观察,悟出了广东人追求富足敢闯敢试的精神之源。一百多种花草树木,这么一路道来,不仅悄悄地完成了博物学意义上的生物认知,而且还同无数我们熟悉的生活场景发生了连接,悄无声息,不着痕迹。 我无意中看到了一则新闻,印证了夹竹桃之毒。有人在动物园用夹竹桃枝叶喂羊驼,结果把羊驼毒死了。又有文章说,夹竹桃是剧毒植物,3克干燥的夹竹桃就能致人死亡。我倒吸一口凉气,夹竹桃果然至美至毒啊。 小区里有不少夹竹桃,开花时非常漂亮,小孩们都爱去摘花玩,我又免不了一顿劝说,看看即可,不可攀折。一天我女儿问,为什么夹竹桃有毒可是人们种了这么多啊?你看哪里都是夹竹桃,一片一片的。我想了想说,大概任何事物都有两面,夹竹桃是很好的景观植物,又有净化空气、保护环境的能力,它的毒性甚至还可以做药。五岁的女儿似懂非懂,摸摸我的脑袋说,你是不是中毒啦,说了半天全是赞美的话。 夹竹桃美艳,夭夭灼灼,你能不中它的毒吗? 这是《夹竹桃》中的一段文字。我以为,这样朴实而随性的写字,才堪称作“真的文字”,它不只是帮我们认识了这样一种“有毒”而常见的城市植物,而且在这些文字的后面,还可以感觉到一个人的知性、自然与意趣。 三 在后来的来稿中,我发现超群这种植物控式的观察越来越深入,也更为精准。表达的方式,也渐不拘一格。 前年9月,电视上突然热播起古装玄幻仙侠连续剧《花千骨》,一时满城争睹。与别人对唯美的剧情欲罢不能不同的是,超群对剧中大量的“奇花异草”却别有兴趣。但一看之下,却发现其中许多关于花草的介绍被张冠李戴,漏洞百出。她随即写了一篇《绝情殿里的花花草草》,一一挑错: ——小骨在绝情殿庭院里采的所谓极寒植物“冰莲”,其实是产于热带地区的凤梨科植物,名叫紫凤梨,与莲属植物没有一点关系。 ——剧中浇灌的所谓“断肠草”,明显是兰科植物,或者是石蒜科、百合科植物,民间最常说断肠草,指的是马钱科钩吻属植物钩吻。 ——小骨为师父做的桃花羹所采的桃花,被她“一眼看出”不过是一枚假的梅花。“所以,小骨,你确定给师父做的是桃花羹而不是梅花羹?” 类似这样的错谬,在整个剧集中还有不少,于是她在文章的末尾来了一句:“在电视剧《花千骨》中看植物,也是醉了,其中乐趣,不可说。” 这么独到的发现与略带调侃的文字,读来叫人忍俊不禁。超群给我发来短信问:“黄兄,这样的文章你要不?”当然要。为此,我还让副刊的编辑打破以往的版面风格,把这篇稿子刊登了出来,并且及时推送到报纸的新媒体客户端上。没想到的是,此文当天的阅读量即达到了10万+,推荐量更达到75万次,被收藏近600次,她成一名名副其实的“网红”了。 四 我以为,与自然为友,与草木相亲,这本是人之与生俱有的天性。好的博物学随笔文字,可以帮助在城市中生活的人,实现一种自然的抵达。 记得有一段时间,市面上突然流行起一系列民国期间的老课本,我发现这些当年国人的启蒙教材,开篇竟然绝大部分是博物的内容,山河大地,俱各禀性情;草木鸟兽,皆亲切有味。这些书受到读者们空前的欢迎,形成一股持续不衰的“民国回归热”。此后不多久,一本同是民国时期再版的《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也基本上是从风雨雷电、自然博物开始,去激发孩子们去认识、亲近、热爱身边这个美丽的世界,并从中获取生活的力量。而在西方的神话中,也有类似的传说和寓意。据说希腊英雄安泰,是大地母神之子,每当在天空与敌人搏斗得筋疲力尽,只要他的身体触及大地,就能重新获得几乎不可战胜的神力。这些,都揭示出人与自然的密切关系。谁说草木就是无情物?它们难道不与世人会有某种相同的命运? 我能在超群的作品中,找到与这些先人们在观察自然、回到自然中的共同之处,也能找到她的书必将受到更多人喜爱的理由。(作者系本报编委陈超群,女,江苏常州人,2005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文学学士、理学硕士(科学技术史方向),现工作于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从事博物观察和写作,倡导“城市草木系生活”,在《科技日报》、《南方教育时报》、《少儿科技》等报刊杂志发表博物类文章多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