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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记》抄本和“脂砚斋”评语(上)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韩进濂 参加讨论

    《石头记》抄本之一——《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十六回残本)第一回有这样一段话:
    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上面叙着)此石堕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到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題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題曰《金陵十二钗》……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这段话说明:《红楼梦》本名《石头记》,为书题名者和书的题名
    极多,一再“阅”、“评”的脂砚斋主张用《石头记》。据考,题名
    者均实有其人:空空道人是曹雪芹或脂砚斋,东鲁孔梅溪是孔丘
    的六十九代孙孔继涵,吴玉峰是吴揖峰①。但是,所题五个书名
    除《石头记》、《红楼梦》外,余皆未见。也许失传,也许纯属
    “小说家言”。
    《石头记》和《红楼梦》这两个书名的含义是什么呢?“甲戌
    本”的“凡例”中说:“《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这种解释不无道理。细加揣摩,似乎《红楼梦》是指全书主要写的是“红楼”闺阁的“梦”一般的人生而言;《石头记》,似用“石能言”②的典故,隐含着以“顽石”发言“干涉朝廷”的微辞。大概是为了掩饰其“干涉朝廷”的锋芒,后世多以《红楼梦》为书题。《红楼梦》,这名字文雅、迷离,不似《石头记》质朴、显露。
    现在已经发现的一些以《石头记》或《红楼梦》为书题的清乾隆年间或略晚的抄本,是“红学”研究中的珍贵文物。这些抄本,多是经脂砚斋“阅”、“评”过的稿本过录本,并非曹雪芹的手稿本。各本抄录年代不同,文字互有异同。有人推测:“盖因雪芹改《风月宝鉴》数次始成此书,抄家各于其所改前后第几次者分得不同,故今藏诸稿本未能画一耳。”⑧这当然是个重要原因。后人的有意改窜和辗转传抄的笔误、疏漏也不能低估。这些抄本上,大都有“脂砚斋”的评语(简称“脂评”),书名多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所以通称为“脂砚斋评本”(简称“脂评本”或“脂本”)
    (一)已经发现的《石头记》抄本
    研究版本的红学家们广泛搜集,细致校勘,在红学史上建树了不可磨灭的功绩。研究版本,是一桩费力而枯燥的“苦差事”,但这种“打基础”的工作是不能不做的。因此,历代的著名红学家都从事过这项工作。一般读者,读有关版本的文字是乏味的。但是,读《红楼梦》不了解这方面的一些常识,对各种版本一无所知,盲目地抱住一本就读,是难以认识《红楼梦》的,起码不可能全面认识《红楼梦》。
    《红楼梦》的版本五花八门。乍看,不免感到茫然。其实,根据它们的特征排排队,自然形成两个不同的体系:“脂评本”和“程高本”。这两个系统之间,每个系统中各种本子之间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
    现在发现的属于“脂评本”系统的《石头记》抄本计十二种。大都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下面略加介绍:
    1.“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刘铨福旧藏,后归胡适。香港、上海都曾影印。
    刘铨福,直隶大兴(今北京市西南)人,字子重,官至刑部郎中,“家世好古,多交通人,园池幽胜,藏弆之富,都下无比”④。在吴隐石潜编《赵㧑叔印谱》(上海书画出版社编题为《赵之谦印谱》)中有赵之谦(一八二九——一八八四,字㧑囗,号悲盦,晚清杰出艺术家)为刘铨福刻印章三方:第一方为阴文“刘铨福”三字,边款作“吉罗庵刻印为浙四家中逸品,因仿其意,呈子重先生“悲盦”;第二方为阳文“子重”二字,边款作“集汉吉金为重翁作。谦”;第三方为阴文“大兴刘铨福家世守印”九字,边款作“子重先生嗜古好佛,与予若有夙契,家富收藏,泊若两世,守之弗失,承先启后,其足敬也。刻此以坿金石之末。癸亥八月。悲盦”。由此可知:刘赵交笃,刘不仅“嗜古”,而且“好佛”,其珍藏《石头记》,非出偶然。“癸亥”系同治二年(一八六三),赵尊之为“重翁”,可见刘当时年事已高,应为嘉庆、咸丰、同治年间的人物。刘氏曾藏的这个本子上,首叶钤有“刘铨福子重印”、“子重”和“髣眉”三方阳文章,末叶有刘题跋五则。“髣眉”系刘氏侧室马寿蘐的字,号宜男花主人、木瓜山女。⑤
    这个抄本仅残存十六回。卷首有“凡例”一篇,共五条,前四条为别本所无,第五条也见于其它抄本,但抄成正文,文字也有出入。这五条“凡例”,有人说是作者所写,有人说出于脂砚斋或畸笏叟,有人说系后人伪造。原八十回,存第一至八、十三至十六、二十五至二十八回。第一回中有“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等字样,疑为抄写者将评语误植于正文,故简称“甲戌本”;多出叙述“石头”来历的一段长文计四百六十余字,相当此抄本两叶的篇幅。别本没有这段文字,以致前后文语句不顺畅,故事不明白,意思不连贯。究其缺失原因,盖“后来人们借抄这部书时,在匆匆翻书叶时,将两叶作一叶翻了,以致中间一段遗落而不知”⑥。有双行评注、行间评、眉批及回前、回后总评。它所依据的底本虽年代较早,正文和评语都独具特色,但实际过录时间较晚,残缺太甚。
    2.“己卯冬月定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是迄今为止已发现的早期抄本中唯一知道过录年代和抄录者的本子。
    在这个抄本中,将“玄”抄作“𤣥”、“禎”抄作“贞”,系避讳康熙、雍正的名字“玄烨”,“胤禛”;又将“祥”抄作“囗”或“囗”,“晓”抄作“囗”,系避第一代怡亲王“允祥”及其子“弘晓”的名讳。封建时代,有所谓“国讳”和“家讳”,即把皇帝与家长的名字中的某字缺末笔书写,以示尊崇敬仰和不敢冒犯。这种缺末笔的讳法,在古籍中极为普遍。借此,可以推断一部书写作或抄录的年代以及作者或抄藏者为谁等等。由讳字推断,此抄本系乾隆间第二代怡亲王弘晓所抄藏。证据是:从笔迹看,参加抄录的有七、八人,其中写得最好的一个避“玄”(玄烨)、“祥”(允祥)二字,但不避“晓”(弘晓);其字体,特别是“為”字的写法同弘晓手书《怡府书目》与《明善堂集》自序一模一样。显然是弘晓的手笔。避“晓”字讳者,系弘晓晚辈。
    弘晓(一七二二——一七七八),号秀亭,别署冰玉主人,室号讷斋。其父允祥是康熙皇帝的第十三子,与曹家关系甚密。从雍正皇帝在曹頫请安折上所批的一篇长谕即可窥知一二:“你是奉旨交与怡亲王传奏你的事的,诸事听王子教导而行。你若自己不为非,诸事王子照看得你来;你若作不法,凭谁不能与你作法……”⑦弘晓同曹雪芹的好友敦敏、敦诚有交往。他极爱藏书,“其藏书之所曰乐善堂,大楼九楹,积书皆满”⑧。抄录《石头记》当在乾隆二十四年己卯(一七五九)之后。他所抄藏的这个本子不知何时何故落入董康之手,后归陶洙(心如),现藏北京图书馆。
    这个抄本原为八十回,存第一至二十、三十一至四十、六十一至六十三、六十五至六十六、六十八至七十回。第一回首缺三分之一,第十七、十八回未分开,第十九回无回目,第六十四和六十七回为补配,第六十七回后题云:“按乾隆年间抄本武裕庵补抄”。第三十四回未有“红楼梦第三十四回终”字样。封面题“己卯冬月定本”,故简称“己卯本”。有双行评注、行间旁批,但数目都很少;眉批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近人陶洙据“甲戌本”和“庚辰本”的评语过录上去的。陶洙在丁亥(一九四七)和己丑(一九四九)两年在书上都有题记。己丑年的题记说:“此己卯本阙第三册(二十一回至三十回),第五册(四十一回至五十回),第六册(五十一回至六十回),第八册(七十一回至八十回),又第一回首缺(三页半),第十回残(一页半),均用庚辰本钞补,因庚辰本每页字数款式均相同也。凡庚辰本所有之评批注语,悉用朱笔依样刘录,甲戌本只十六回,计(一至八、十三至十六,二十五至二十八),胡适之君藏,周汝昌君抄有副本,曾假互校,所有异同处刀眉评旁批夹注皆用蓝笔校录……”其底本经“脂砚斋凡四阅评
    过”。
    一九五九年发现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存第五十五回下半回、五十六至五十八回、五十九回前半回。经鉴定,属“己卯本”散失部分⑨。现藏中国历史博物馆。
    3.“庚辰秋月定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为乾隆二十五年(一七六○),其时曹雪芹尚在。此本原八十回,存第一至六十三、六十五至六十六、六十八至八十回,中缺六十四、六十七两回。第十七、十八回未分开,第十九回无回目,第二十二回未完,第七十五回缺中秋诗,第八十回无回目。分装八册,每册首页有各册目录,并题“脂砚斋凡四阅评过”。从第五册起兼有“庚辰秋月定本”或“庚辰秋定本”字样,故简称“庚辰本”。第十一回前基本上是白文,其余各回有双行评注、行间旁批、眉批及回前后总评。此本正文保存较完好,但抄工水平较差,讹误情形较严重。
    从抄写格式、评语情况、抄本特征等方面的情况看,这个抄本跟“己卯本”当属一个系统。例如:“己卯本”每页十行,每行三十字,每回首行顶格题“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卷之”,第二行顶格写“第X回”,第三行低三格或二格写回目。此本亦然。“己卯本”实存回目四十个,与此本核对,一字不差,而与“甲戌本”现存十六个回目相对照,就有六个回目不同,两本的墨笔双行小字批语和回前、回后批语也完全一致。据考,此本由“己卯本”过录而来,最有力的证据是:两本都避康熙、雍正、乾隆的讳,但此本并不避怡亲王允祥、弘晓的讳,仅在第七十八回《芙蓉女儿诔》的末句:“成礼兮期祥”的“祥”字与“己卯本”一样缺末笔写作“囗”。“这个‘囗’字显然是怡亲王府过录的己卯本的残余痕迹,任何别人抄《石头记》是用不着避这个讳的”;这个抄本极为珍贵,“是仅次于作者手稿的一个抄本”,“是曹雪芹生前最后的一个本子”⑩。
    此本原为徐星署所藏。徐星署名祯祥,乃光绪时副都御史徐郙次子。后归燕京大学,解放后藏北京大学图书馆。一九五五年和一九五七年两次影印出版。
    4.有正书局石印戚蓼生序本《国初抄本原本红楼梦》。简称“有正本”或“戚序本”。是最早公开影印流传的一部“脂评本”。戚蓼生,生卒不详,字念功,号晓塘,德清人。乾隆二十七年壬午(一七六二)举人,三十四年己丑(一七六九)进士,“授刑部主事,洊至郎中;出为江西南康府知府,甫到官即擢福建盐法道,以公累镌秩,引见奏对称旨,旋擢福建按察使。为人倜傥,不修威仪,使酒好狎侮人,然强干有吏才,案无留牍,以劳悴卒官”⑪。戚蓼生跟曹雪芹是同时人,为《红楼梦》写的序文笔调非凡,见地卓绝。
    从藏书印记看,此本曾由张开模收藏过,后流入上海时报馆有正书局主人狄葆贤之手。狄氏在其书局先印了“大字本”,“上集十册是在宣统三年辛亥(1911)八月至十一月间出版的”,“下集十册是在民国元年壬子(1912)七月底至十二月间出版的”,“到了民国九年(1920),有正又石印了一种小字本,改装十二册”,“是用大字本剪贴照相缩印的”⑫。此本影印之后,首先得到鲁迅先生的重视,他在《中国小说史略》论述《红楼梦》的专篇中,前八十回的引文均按“戚序本”。这个本子,文字通畅,字体工整,印制精美,但抄手语文水平不高,音讹形误的错别字,时有所见。有些地方作了贴改。曾传其底本于一九二七年时报馆失火被焚,“1975年冬,上海古籍书店在清仓整理存书时,发现了十册第一至第四十回的《石头记》手抄本,经多方审核,可以肯定是清末有正书局石印的《国初钞本原本红楼梦》上半部的底本”⑬。此本八十回正文补配得完整无缺。有双行评注及回前后总评。前四十回眉批系狄葆贤所加。小字本的后四十回还补上了大概是“征求”得来的近人眉批⑭。扉页题“原本红楼梦”,中缝题“石头记”。书题加上“国初钞本”,纯属以“昂其值”于“庙市”的花招。因为在“清初”不要说书还没有问世,离作者诞生还有半个多世纪。
    5.清蒙古王府藏《石头记》。一九六一年在北京出现,由北京图书馆收藏。一百二十回,分装三十二册,四函。粉色连史纸,朱丝阑竖格,中缝有印就的“石头记”字样,工楷精抄,颇为考究。前八十回正文大体同“戚序本”。第五十七至六十二回(即十八、十九两册)和后四十回用素白纸,正文属“程甲本”系统。可见,此本原为八十回本,系据“程高本”抄配拼齐。有双行评注、行间旁批及回前后总评,行间旁批计七百余条,六百多条为别本所无,分布在第一至十七、十九至二十一、二十三至二十五、二十七至二十八、三十二至三十六、四十一至四十三、四十九各回。
    6.南京图书馆藏抄本《石头记》。未标书名,每叶中缝题“石头记”三字。卷首有戚蓼生序,正文、双行评注、总评、行格等均同“戚序本”。有正书局付印时贴改的地方,此本未作更动。可见,它和“戚序本”出于同一个祖本。南京图书馆入藏当在抗日战争胜利后。
    7.梦觉主人序《红楼梦》。八十回,缺末叶。一九五三年于山西发现,北京图书馆收藏。目录前、每回前后、每叶中缝均标“红楼梦”三字。卷首有梦觉主人“甲辰岁菊月中浣”序,故简称“甲辰本”。“甲辰”,当为乾隆四十九年(一七八四)。梦觉主人不知为谁。其序文富于想象,但不从实际出发,难免想入非非。如解释“红楼梦”的字义说:“红楼富女,诗证香山;悟幻庄周,梦归蝴蝶。”⑮对“红楼”的解释是对的,对“梦”的解释就不合情理。对作者“或言彼,或言此”的看法是“既云‘梦’者,宜乎虚无缥缈中出是书也”,纯属胡思乱想。对“书之传述未终,余杳不可得”也是异想天开:“既云‘梦’者,宜乎留其有余不尽,犹人之梦方觉,兀坐追思,置怀抱于永永也。”它的底本接近“甲戌本”。正文被大量窜改,为“程高本”所沿袭。第十九回回前总评中说:“原本评注过多,未免庞杂,反扰正文,今删去,以俟观者凝思入妙,愈显作者之灵机耳。”以此,所据底本的“脂批”被大量删弃,仅具双行评注。
    8.舒元炜序《红楼梦》。原八十回,存第一至四十回。经改窜,无批语。目录前及正文前均题《红楼梦》。因序文写于乾隆五十四年己酉(一七九八),故简称“己酉本’。舒序中说,这部抄本的抄藏者为筠圃主人。筠圃主人即玉栋。玉栋(一七四五——一七九九),“字子隆,自号筠圃,满洲正白旗汉军……乾隆三十五年举人。著作有《读易楼诗钞文钞》八卷、《读易杂志》二卷、《金石过眼录》五卷”⑯。吴晓铃藏,北京图书馆有其录副本。
    9.杨继振旧藏《红楼梦稿》。一九五九年在北京发现,现藏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封皮题“红楼梦稿,乙卯秋月,董二重订”,书签题“红楼梦稿本,佛眉尊兄藏,次游签”,卷首题“兰墅太史手定红楼梦稿百廿卷,内阙四十一至五十十卷,据摆字本抄足,继振记”。一九六三年影印时,定名为《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
    杨继振(约一八三三——一八九○),字幼云,满族人,隶内务府镶黄旗。褚德彝《金石学录续补》说他“收集金石文字,无所不精。于古泉币收藏尤富。剖析源流,考证文字,多发前人所末发”。叶昌炽说他“不独藏泉最富,金石图书亦皆充囗”。⑰官至广东盐运同知。
    前八十回属“脂本”系统。第七十八回末朱笔题“兰墅阅过”四字。在后四十回中,第八十一至八十五、八十八至九十、九十七和九十八、一百零六、一百十六至一百二十等十六回可能是先抄了一个比较简略的本子,而后做了大量添加,有些回的文字因此增加了一倍左右,添加部分同“程乙本”;其余二十四回不但整回整回的文字与“程乙本”基本相同,就是“程乙本”在刊行中的讹误也沿袭下来。做了大量添加的十六回的底本文字虽然简略,但文从字顺,不自相矛盾,可能是个“简本”,也可能是高鹗以“手定”的一个“稿本”,还有一种可能是收藏者据“程高本”来涂改原抄的“脂本”而成。这个抄本是研究
    《红楼梦》成书过程的重要资料。
    10.郑振铎藏残本《红楼梦》。现藏北京图书馆。原本回数不详,残存第二十三和二十四两回,正文属“脂本”系统。经窜改,无批语。
    11.扬州靖应鹍藏《石头记》。一九五九年于南京发现,一九六四年尚在,后佚失。共十厚册,由十九小分册合并装订而成。每小册都有蓝色封面,钤“拙生藏书”和“明远堂”篆文图章。封面下原有“夕葵书屋石头记卷一”字样的纸条。“夕葵书屋”是《熙朝雅颂集》的主要编纂者乾、嘉时著名文士吴鼒的书斋名。收藏者“靖氏是旗人,原籍辽阳,上世约在乾、嘉时期移居扬州,清朝末年又迁居南京浦口。当时津浦铁路初创,收藏者的祖父在浦口建造住宅,其居住街道取名‘明远里’,至今仍沿称未改。经查考,知‘明远堂’是靖氏堂名,‘拙生’则不详”⑱。也是八十回本,内缺二十八和二十九两回,第三十回残失三页。第十七和十八回已分开,但分法与“戚序本”不同。其中三十五回全无评语。这个珍贵的抄本,仅由毛国瑶录下“戚序本”所没有的评语一百五十条。
    12.苏联亚洲人民研究所列宁格勒分所藏《石头记》。道光十二年(一八三二)由JI.库尔梁德采夫从北京带往俄国(他于一八三○年随侵华沙俄宗教使团来我国)。八十回本,全。除第九、十六、十九、三十九及四十回无题名,第十回前题《红楼梦》,其余各回题《石头记》。第六十三、六十四、七十二回末题有“红楼梦卷×回终”字样。第十七、十八两回已分开,但共用一个回目“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正文属早期“脂本”系统,有评语,眉批一百十一条,夹批八十三条,双行批八十八条。眉批、夹批均与他本不同,双行批同“庚辰本”。
    这些“脂本”系统的抄本,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是比较正规的“脂本”,如“甲戌”、“己卯”、“庚辰”诸本,过录时未加增删改窜,保留了曹雪芹原著和“脂砚斋”评语的基本面目,书题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二是过录时作了加工整理,如“戚序本”、“蒙古王府本”、“南京藏本”等,抄写字迹清晰工整,删去“脂评”署名,另加了显然不是“脂评”的评语,书题多为《石头记》;三是过录时大加增删改窜,如“甲辰本”、“己酉本”、“郑藏本”等,删改了正文,抹去了“脂评”,书题为《红楼梦》。从文字异同看,“甲戊本”、“戚序本”、“南京藏本”、“蒙古王府本”、“甲辰本”乃至“程高本”等是一个系统,“己卯本”、“庚辰本”、“红楼梦稿”等是一个系统。
    对“脂评本”的简称,文雷、吴世昌等主张“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戚序本”、“红楼梦稿”等分别称为“脂铨本”(或“脂残本”)、“脂怡本”、“脂京本”、“脂戚本”、“脂稿本”等较为“科学”。但不少人,如周汝昌、吴恩裕、冯其庸等认为已经“约定俗成”,以沿用旧称为好。为“脂评本”“正名”也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需谨慎从事。
    (二)脂砚斋、畸笏叟和其它“脂本”评者
    现存“脂本”的“脂评”,因各本所据底本不同,过录时或抄错抄漏,或有意增删,所以此有彼无,异同颇多。“脂评”的形式有五种:回前总评,眉批,行间评,正文下的双行评注,回末总评。特殊的有混入正文写作大字的评语,正文中的双行评语下再作双行评注。笔色有朱有墨。评语约三千条左右,少数有署名兼记年时的,也有只署名的,也有只记年时的;大都无署名,也不记年时。署名的仅一百七十四条,署名是:脂砚斋(也署脂砚、脂研、脂斋)、畸笏叟(也署畸笏、畸笏老人、老朽、朽物)、常卜村、梅溪、松斋、立松轩、绮园、鉴堂、玉兰坡等。这些人的评语(包括未署名的),因脂砚斋的最多也最有价值,所以人们统称为“脂评”。这些评者的生平事迹,至今知之甚少。
    脂砚斋何人?清人裕瑞说:“曾见抄本,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砚斋之批评,引其当年事甚确”,“闻其所谓宝玉者,尚系指其叔辈某人,非自己写照也”⑲。这是他“闻前辈姻戚有与之交好者”所说。裕瑞“是清初裕亲王多铎的五世孙。生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距曹雪芹之卒仅七年。裕瑞嫡生母为傅文之女,故明兴、明义兄弟皆其母舅。其嫂则为明兴女。而明义曾作有《题红楼梦》二十首诗。雪芹与明琳是朋友,也可能是亲戚。从这些社会关系来看,裕瑞的话,应有一定依据”[20]。有人推断,这位叔父或是曹寅诗中所提到的“竹涧侄”(名硕),亦未可知。究竟是谁,有待深入探讨。
    脂砚斋以“脂砚”命其“斋”,可能是由收藏“脂砚”而起。张伯驹说:“砚为端方旧藏,与《红楼梦》佳本随身入川,端死后,砚流落于蜀人藏砚家方氏手,《红楼梦》本则不知所在。癸卯元旦,蜀友戴亮吉君持以示众,因为吉林省博物馆以重价收之。”[21]周汝昌介绍说:“砚石很小,微呈椭圓形,刻成果状,上端两个果叶左右分披,砚背刊有明代著名文士王稚登(一五三五——一六一二,字伯谷,有《王百谷全集》)的一首五言绝句。砚右面刊有关于脂砚斋的铭记,有朱漆匣,盖内及匣底,均有镌刻。”[22]王稚登刻诗及落款是:“调研浮清影,咀毫玉露滋;芳心在一点,余润拂兰芝。素卿脂砚。王稚登题。”素卿指薛素素,号素卿,小字润娘,苏州人,明万历时期的名娼,多才多艺,尤善兰竹。脂砚斋的铭记是:“脂砚斋所珍之砚,其永葆”。“脂砚”若真,对“脂砚斋”的为人则可推知一二。此人尽管众说不一,或谓雪芹之族叔,或谓雪芹之堂兄弟,或谓即雪芹本人,或谓史湘云,等等,但“珍藏此砚必应文采风流如王百谷其人者,绝非默默无闻之流”[23]。在封建时代,与优伶娟妓交游,为世人所不齿,而“脂砚斋”却把名娼薛素素的“脂砚”取为“斋”名,可见他风流倜傥,不是个为封建“礼法”、“名教”所能羁绊的腐俗之辈。
    从“脂评”中看,脂砚斋跟曹雪芹的关系极为密切,对曹家的家世感触极深。他身历曹家“忽喇喇似大厦倾”的衰败过程,认为曹雪芹的《红楼梦》“写出南直召祸之实病”[24]。他熟悉曹家的旧事,提到“西堂故事”[25],还提到早年同雪芹共游镇江[26],等等。晚年“庙中安身,卖字为生”[27]。有人认为,他“就是将《红楼梦》抄录下来问世传奇的空空道人”,理由是“书中交待:‘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于是,他便‘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明点出空空道人是《红楼梦》的抄录传世者”,脂砚既是“抄阅再评”者,又“庙中安身”,“此人不是脂砚斋而谁”[28]?从“脂评”看,他对康熙帝第六次南巡的种种情景记忆犹在,而康熙帝第六次南巡是康熙四十六年(一七0七),此时他当是十来岁能记事的孩子;“靖氏藏本”第二十二回中有一条评语:“前批者聊聊[寥寥],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痛杀。”“丁亥”即乾隆三十二年(一七六七)。由此推断,当卒于雪芹之后,丁亥之前,存年七十左右。
    畸笏叟是谁?有人曾认为,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一个人。自“靖氏藏本”评语传出后,确知是两个人。从“脂本”署名畸笏叟的评语看,他曾回忆早年在西堂“大海饮酒”[29],曾“命芹溪删去”“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情节[30],而且他自称“叟”和“老人”,无疑是曹雪芹的长辈。跟曹雪芹是什么关系呢?“庚辰本”第二十四回叙述到贾芸和他舅父的关系时,有一条行间朱批说,“芸哥亦善谈,井井有理”,“余二人亦不曾有是气”。有人认为,这里的“余二人”指评者和作者,点明“二人”之间是“舅甥”关系。其为人,由其号“畸笏叟”隐约可见:“畸”即“畸人”,“畸零之人”。《庄子·大宗师》:“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成玄英疏:“畸者,不偶之名也,修行无有,而疏外形体,乖异人伦,不偶于俗。”释文:“畸人,司马云:不偶也,不偶于人,谓阙于礼教也。”“笏”,即手板,盖取昔日高门府第之义。“畸笏叟”,即与人寡合不守礼教出身高门的老头子。又“甲戌本”第八回卷首题诗中有“莫言绮穀无风韵”句,有人认为,这里的“绮穀”一词可能是“畸笏”的谐音。看来,畸笏叟也不是一个为封建“礼法。”、“名教”所能羁绊的腐俗之辈,而是个颇有“风韵”的“畸零之人”。
    署名“常村”的评语只一条。“靖氏藏本”第十三回写到秦可卿死了,全家“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评日:“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常村。”“甲戌本”也有这条评语,但署名删落。“常”与“棠”字通假,常村即棠村。“甲戌本”第一回提到《红楼梦》的四个异名时,其上有脂砚斋的一条眉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覩新怀旧,故仍因之。”对这段文字,吴世昌解释说;“故仍因之”的“因”是“因袭”之意,脂砚斋在评《石头记》新稿时想起了《风月宝鉴》旧稿,联想到棠村的序文;为纪念已死的序文作者,故将其序“因袭”在新稿《石头记》中,并考出棠村之序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七十八回本)中除第一、二回的卷首二则外,散见而不完整的还有二十余则[31]。戴不凡认为,“故仍因之”的“因”字,“明为‘用’字之误书”,“是‘甲戌抄阅再评’的脂砚斋,‘睹新(稿)怀旧(稿)’,故将已故的棠村为旧稿《风月宝鉴》写的序中的这段文字”——
    ……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并题一绝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用’在这里”[32]。不少人认为,棠村序文已经随着《风月宝鉴》的亡佚而流逝。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时“棠村已逝”,所以棠村“已逝”之年在“甲戌”——乾隆十九年(一七五四)之前。
    梅溪对第十三回“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二句深有感触,一再批曰:“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此句令人哭死”[33]。看来,似乎是个“翻过筋斗”而且很重感情的人。
    有人认为,梅溪即棠村。证据是:“甲戌本”第一回提到《红楼梦》的几个异名时,脂砚斋加的棠村曾为《风月宝鉴》作序的眉批,是针对“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而发的,即提示读者题名的梅溪和作序的棠村是一个人。
    吴恩裕认为,孔梅溪就是孔继涵。主要证据是:孔继涵(一七三九——一七八三)别号东鲁,《斫冰词》集《怀人词》十四首《囗广文葑溪囗》:
    乌篷白发寒江渡陡,牵惹归与赋;廿年东鲁惜相与,冷落酒瓢诗库。红亭阑外,乱山衰柳是送君归路。……
    曹雪芹在第一回中称“东鲁孔梅溪”,可能是沿用孔本人的习惯用法。还有:在孔的诗文集中有与曹家有关的文章。曹寅刻过洪氏《隶续》,在孔集中有《隶续跋》一文,跋文开头就提到“楝亭曹氏”;熊锡履预告后,居江宁,康熙帝曾嘱曹寅察其动静,并于死后嘱曹寅赠金。孔是熊的外孙,曾撰《熊文端公年谱》;更可注意的是,孔继涵的许多朋友都与曹雪芹相识。孔集中提到周立崖,据敦诚的《寄大兄》书,知道他与曹雪芹相识。又孔集中有与钱大昕和钱载有关的诗文,而这两个人都是曾经给雪芹题过王冈所绘雪芹小像的。朋友的共同,可以说明孔、曹有相识的可能。[34]
    松斋其人,已经考出。吴恩裕说:“据敦诚《四松堂集》中的《潞河游记》一文,松斋姓白名筠,是白潢的后人。白潢在《清史列传》中有传,他是汉军镶白旗人。”[35]吴世昌说,白筠是白潢的孙子。白潢的祖父白承年,清初自辽阳随顺治帝入关,定居北京,也是“从龙”人物。白潢在康熙朝曾任贵州、江西巡抚,在雍正朝任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白潢在雍正二年(一七二四)病免不久,即被劾在江西巡抚任内代商民纳税银一千三百两,以欺上市恩,被褫夺官衔顶戴,家即中落。[36]
    看来,白筠和雪芹的家世极其相似,从赫赫扬扬到贫穷凄凉。这就难怪他在读到《红楼梦》第十三回关于秦可卿死时托梦王熙凤,劝她置祭田,设义学,家道败落后给子孙留下耕读余地,以免后悔不及的情节时深深感叹:“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松斋”,因其园亭有“松数株”而起,所以“立松轩”是否系其另一别号,尚待考证。
    绮园、鉴堂、玉兰坡等,从评语内容看,都是较晚的评者。绮园的评语计十余条,均无重要内容,仅借作品的一些人事即兴志感。清人中有好几个用“绮园”作字、号,“其中有一个人可供探索,就是满洲正红旗人文祥。他字博川,号名山,又号绮园,瓜尔佳氏。道光二十五年乙巳科进士。传记见《清史稿》卷三九二、《清史列传》卷五十一、《续碑传集》卷五。著作有:《黑龙江松花江游记》等。工书法,在清代书人传中也有他的小传”[37]。鉴堂,吴世昌考证出是清末山东巡抚李秉衡。此人生于一八三○年,一九○○年八国联军入侵时率军抗战失败,吞金自杀。有人认为是“满洲正黄旗人,巡抚常均之子”,“常均是乾隆间以讥刺时事下狱死的常安之弟,雍正间授中书,官至湖南巡抚,精绘事,画虎尤妙”[38]。但清人中字、号“鉴堂”者不止此二人,如乾隆举人孙铨、嘉庆进士戚人境,都号“鉴堂”。“庚辰本”从第十二至五十一回有署名“鉴堂”的墨笔眉批计十六条,均无重要内容。玉兰坡,从名字看,似为满洲八旗人,余皆不祥。“庚辰本”第十九回末空叶上有他的一条大字墨批;“此回宜作三回方妙,系抄录之人遗漏。”在今编第四○六页的空白处添入的“第十九回”四字也是他的笔迹。由其评语及抄本第十七至十九回分回情形判断,可能是早于徐署星的“庚辰本”收藏者,也是把原为一大回的第十七至十九回分作三回的一个决定者。
    在“脂本”中,除直接署名的评者外,还有在评语中引用的第三者的评语,见有二人:一为王隐梅(梅隐),一为煦堂。“庚辰本”第十三回写贾敬闻其长孙媳死,因修性养道不肯回家,有朱笔侧批云:“可笑可叹!古今之儒,中途多老佛。王隐梅云:‘若能再加东坡十年寿,亦能跳出这圈子来。’斯言信矣。”同本第十八回宝玉所作《怡红快绿》一诗末句“主人应解怜”下有双行小字墨评:“归到主人,方不落空。王梅隐云:‘咏物体又难双承双落,一味双拿,则不免牵强。’此首可谓诗题两承,极工极切,极流离妩媚。”前作王隐梅,后作王梅隐,何者为误,其人为谁,均难确断。“靖本”第八十回,在“菱角花谁闻见香来着”一段上有墨笔眉评,原文错乱不易读,试加句读引录:“是乃不及全儿,昨闻煦堂语,更难揣此意。然则余亦有幸,两意不期然而合,口同。”此批不知出于何人,煦堂也不知为谁。
    归纳一下“脂评”人物,署名最多的是脂砚斋和畸笏叟,棠村(梅溪)、松斋(立松轩)等只一、二条署名,绮园、鉴堂等人署名较多,都是较后的评者。在三千条左右的“脂评”中,肯定还有其它评者。“甲戌本”第二回有一条朱笔眉批:“余批重出。余阅此书偶有所得,即笔录之,非从首至尾阅过,复从首加批者,故偶有復(複)处。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后每一阅亦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故又有于前后照应之说等批。”点出“诸公”,说明与他同批者即有数人。这些评者可能原有署名,在传抄中被删落。根据评语的内容分析,有些评语针对女性人物谈自己的相同感受,其口吻似为女性;有些评语,如“庚辰本”第七十八回《芙蓉女儿诔》中有十八条注引《离骚》、《庄子》等的句子,一般认为是作者自注。署名的评者,除“松斋”外,其它虽有一些线索可资探讨,但都不能确举姓名。把“脂本”评者的身世以及他们同曹雪芹的关系考察清楚,
    对于了解曹雪芹的生平事迹和著书背景是大有好处的。
    原载:《红学史稿》
    
    原载:《红学史稿》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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