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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本辨证》刊于《贵州大学学报》1992年第1期。在欧阳健先生的脂本程本系列论文中，发表较早；标举的思路，提出的结论，论证的方法，与前后发表的论文，有渊源相承的有序联系，具有一定代表性。我有幸与欧阳健先生识面，在此仅对这篇以下简称《辨证》的论文，提出一些我的质疑意见。 一、思路的实破和不足 《辨证》由脂本研究几十年实践的启示，“从旧的思维模式中挣脱出来另觅新路”的选择，意在对红学研究作观念更新的突破开拓。这给人以启迪鼓舞。 《辨证》指称括及的旧思维模式是：承袭脂本为原作真本，先后各本有增删改定；程本为晚出本；从“某种创作规律”作论证的说法。《辨证》标举版本学规律；在脂本程本异文列表比勘中表明的思路是：应以程本为早出真本，脂本为晚出伪本；版本字句的优劣与脱漏讹误对比现象，便可做这结论的证据。 旧模式是否全然如此且置不论。《辨证》列举的现象及其论证，确实不同于已有成说，诚为前所未见，又有其实践努力。我于此的质疑是：从另外不止一种的思路看来，这些现象可以是真实可信的，其结论则大可商榷。 《辨证》指脂本为伪作，称旧说以程本为伪作。辨识真品伪品的思路，在两者的比较上是适用的。这思路有心理学规律的如下思路。 真品之真，在内质独创性之真，表象往往不免粗糙；真品之间内质一致，表象又有等次差别。仿制的伪品，内质不具备独创意义，表象则更完美。这源于真品一首创者及生产者，致力于以内质取胜，表象用心较少。作伪者在内质独创上无能为力，心力多用于表象完美以惑众乱真。《辨证》占五页篇幅的例句列表比较与相应辨析，都是表象优美粗劣的差别，无涉于《红楼梦》内质之真。这现象提供的论断，应该是脂本为早出真品，三种脂本之间，是真品间的差别；程本为晚出品，其表象的完美正是晚出标志。 还有一种更重要更值得注意的思路，是印本与抄本生产制作过程不同，也必然造成两者字句表象上的这种差异。 程本刷印，是程、高两人组织、监督、参与，以批量生产为规模，大生产方式以分工为基础的协作劳动。分工有对抄本的校订抄成全书，书稿的校对，活字制作排检，活字制版，刷印样张校对，初校改字，样张换字改版的几校，然后是刷印，装订，发行。这全书和各章节的分工工序，有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监督形成的协作。如制字、检字、制版、初校、换字、改版就是这样。这过程中全书的校抄、校改，必然由程、高两人亲自动手过目，以其语文修养、思想道德文化审美观念，决定字句的弃取增删。印本校改书页不留痕迹，可以大量多次进行。这生产过程自身的规律，必然使程本字句更优美而少有脱漏错讹，列表比较的例句只是仓中几栗。这又隐伏着由程、高修养、观念的加工，使印本背离曹作内质的因素。 抄本制作情况比较复杂。甲戌底本是“脂砚斋抄阅”，照初评定本手稿过录。自给自足的个体小生产方式产品，偶然的脱漏错讹难保无有，其过录本会等而下之。庚辰本的底本、今本，也可作如是观。其中售于市庙的过录本，是个体手工业小生产制品。抄手语文修养不足，借抄时间有限，急图脱手为谋生之资：这使之无心无力改正借得抄本之误而益增共误。《辨证》指出：己卯本“为多人将底本拆开分头抄写”，“显然是仓促赶抄出来的本子”。这过程有简单分工，却没有工序间的监督协作，如印本间那种校改、换字、改版关系。这“仓促”除抄录出售时限外，雇请抄手要计日付资也是原因。最后的协作是收集抄页订成卷册。抄手字迹各异的大节不同尚无力统一，各自的脱漏错讹更难以分头监督校改。个体生产者缺少正确劳动组织、管理。临时集合，各行其是的产品，必然比自给自足的个体小生产的底本更加低劣。抄本校改污乱篇页，有害于出售或工价，宁可蒙混购书人与主持者也不能大改重改。这是制造过程本身决定的，也是现存脂本部分字句劣于程本的原因，不能据以判定其晚出。脂砚、畸笏等人，思想观念多与曹雪芹相通。或有差异冲突，雪芹生前可彼此商讨或命雪芹删改；在抄阅本上直抒己见评点也是一法；无需捉笔代改正文。过录本抄手又无心无力以其修养、观念作校改多事之举，更属必然。这则在表象粗劣之下，更保存了曹作内质之真。 根据版本形成过程不同的思路，综合辨识真品伪品的思路，汲取前有版本研究成果，借助《辨证》中的脂本程本比较的现象：从以做出的脂本程本早晚真伪的结论，恰和《辨证》相反。它依据的基础则深厚坚实得多。 ………………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5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