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张中一先生的《<招魂>乃屈原自招新证》论文提出的不少新见,有助于推进《招魂》研究的深入展开。不过也有一些见解,缺少依据,颇有可疑之处,特提出以求教于张中一及专家学者。 一、论文中的卓见 〖作者于“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的途中作《招魂》,地点在“与王趋梦兮课后先”的“梦”地”〗——楚王游猎的云梦在“江南”。 〖楚国历史上习惯把黔中郡洞庭之域称之为江南地。这里不但位于长江之南,而且距郢都纪南城很近。〗——洞庭之域称之为江南地。 〖“路贯庐、江兮左长薄,倚沼、畦、瀛遥望博。”“路”:指车马大道。《周礼•地官•遂人》注:“路容三轨”,指可由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大道。“贯”:直通。“庐”:指田间的小屋。《周礼•地官•遗人》:“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记载二百五十户的村落设有“庐”,七百五十户的村落设“宿”,都是接待宾客的地方。“江”:或曰长江,或曰洞庭九江。由于前人对楚辞中的地名缺乏认识,往往把“庐”与“江”合二为一成为“庐江”,殊不知先秦时代庐江还不曾有名,况且楚辞书面语中的“庐江”只能简称“庐”,或者简称“江”,没有连称的先例。从“庐”字结构来看,不从水,也不可能是水名。〗[1]——“路贯庐、江兮”,“庐、江”只能称“庐”,称“江”,不能连称“庐江”。 〖《招魂》乃屈原自招的文学作品,具有很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 …… 其中最可贵的是对“路贯庐、江兮”一句的考证。“路”:指车马大道。“庐、江”只能称“庐”,称“江”,不能连称“庐江”。“庐”非“庐江”。“路贯庐、江兮”——马车大路自“庐”通“江”(湘江?)。 二、论文中可疑之处 (一)“上庸汉北”不在“江南洞庭湖 张中一先生曰:〖据《秦本纪》载:“二十七(昭襄王),……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P50]”《楚世家》载:“十九年(顷襄王),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P344]”。《秦本纪》与《楚世家》记载的是同一年同一战争事件,楚失去的是上庸汉北地,秦得到的是楚黔中郡。由于时代久远,人们不知道“上庸汉北”地即“江南洞庭湖滩北庸族居住地”在楚黔中郡之域。〗[1] 张先生误解《史记》,此论不能成立。 《秦本纪》:“二十七年,错攻楚。赦罪人迁之南阳。白起攻赵,取代光狼城。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 秦昭襄王二十七年,错攻楚。有两次。第一次,“错攻楚。赦罪人迁之南阳。”在北,并得到了楚地(上庸汉北),故“赦罪人迁之南阳”。第二次、“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 《楚世家》顷襄王十九年,只记了第一次:“十九年(顷襄王),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P344]” 第二次、“错攻楚楚黔中,拔之”未记。(可能因为不久楚又收复黔中,故未记?)虽然在十九年未记,但是在后面有补证:“二十二年,秦复拔我巫、黔中郡。[P50]”,“复拔”第二次“拔”也。《秦本纪》也记有:“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 上庸还是在古庸国、汉北还是在汉水以北。“‘上庸汉北’地即‘江南洞庭湖滩北庸族居住地’在楚黔中郡之域。”云云,不能成立。 (二)“目极千里”之义? 张中一先生说:〖“目”:看。“极”:《说文》:“驴上肩也”,即放在驴背上用以载物的木驮架。“驴”,为民户所用的交通牲畜。“极”:指民户驮运物件。“千”:数字,十百为千。“里”:宅院,民户居处。《诗•郑风•将仲子》:“将仲子兮,无逾我里。”《传》:“里,居也,二十五家为里。”《周礼•地官•遂人》:“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后代“里”所居家数量时有变更,但在先秦时代“里”所居家数基本上是固定的。“千里”:即二万五千民户。“目极千里”的原意是说:“看到千万户民众赶着牲畜驴马在迁徒”。〗[1] ◇自相矛盾: 张中一先生曰:〖“江岸的小道被兰草覆盖,车马大道也长满了青草,江水是澄深的,岸上长着枫树,千万户民众赶着驴马流亡的情景使我愁苦悲哀。”〗[1] 如果“千万户民众赶着驴马流亡”那么,大道小道应当挤满了“流亡的民众”!而不是“江岸的小道被兰草覆盖,车马大道也长满了青草”。 ◇此“極”非彼“极” 张中一先生说〖“极”:《说文》:“驴上肩也”,即放在驴背上用以载物的木驮架。〗 张先生此说是把简化字“极”,当做原本字“極”了。所有简化前的版本此字均为“極”没有著“极”者。而汉字简化前的“极”与“極”,是各不相干的两个字。先秦从无相互借用之例。“极”汉语大字典(缩印本)[P488]其解释,同《说文》。“極”汉语大字典(缩印本)[P521]其中解释28条。均与“极”不相干。 简化前的“极”字,非常罕见。在《石鼓文》译注中可见一例。《霝雨鼓》:“极深以户(?)*,[出?]于水一方。”若按《说文》之解释:“极,驴上肩也”,即放在驴背上用以载物的木驮架。实在难以读懂。 既然《招魂》中的“極(极)”不是“放在驴背上用以载物的木驮架”。那么“目極千里”就只能是“放眼远望”之类的解释。也就是说张先生的“看到千万户民众赶着牲畜驴马在迁徒”,不能成立。 (三)《招魂》作时的矛盾 如果《招魂》作〖于“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的途中……,地点在“与王趋梦兮课后先”的“梦”地〗;〖屈原是顷襄王二十一年仲春南征“掌梦”〗[1]也就是说,作《招魂》时,“梦”地尚未被秦占领。 作为“军政官员掌梦”的屈原,还要去〖固守江南“梦”地,要把江南云梦地变成楚国牢固的军事阵地,与秦对恃,以保证新都陈的建设。〗[1] 屈原还在“‘汩吾南征’的途中”,“梦”地尚未被秦占领。这个时候怎么就会有“千万户民众赶着驴马流亡”呢? 如果〖《招魂》作者“哀江南”就是“哀”江南被秦所拔时的惨状,这时的江南民众无国无家,流离失所,到处呈现“目极千里伤春心”的状况。大规模迁徙的行动只能发生在“梦”地被秦所占领的时期。〗[1] “在‘梦’地被秦所占领的时期”,屈原还能流在“梦”地作《招魂》吗? 张中一先生〖《招魂》“哀江南”就是“哀”顷襄王二十二年早春江南被秦所拔的悲惨景象〗;与“《招魂》作于顷襄王二十一年‘汩吾南征’的途中。”二者不能并存。 (四)“楚王游云梦”并非同一次 张中一先生说:〖这次校猎在《战国策•策一》有确切的记载:“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云霓,兕虎嗥之声若雷霆,有狂兕依轮而至,王亲引弓一射,一发而殪,王抽旃旌而仰兕首,仰天而笑曰,‘乐矣,今日之游也。’”《楚策四》庄辛谏楚襄王也叙述了这次校猎:“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与之驰骋云梦中,而不以天下国为事。”这两段史料叙述的是同一事件,都证明了“与王趋梦”是作者与顷襄王在梦地校猎,时间在庄辛去赵(顷襄王十八年)前不久。这时的“梦”是楚国乐土的象征。〗 第一件《战国策•楚一》14.10“江乙说于安陵君”:此文言楚宣王(前369--340)“亲射狂兕”,以为极乐之事。 谬文远认为:此章当在楚宣王十八年(前352)江乙仕楚之后,其确年不可考。《<战国策>考辨》[.P135] 第二件《战国策•楚四》17.4“庄辛谏楚襄王”。谬文远认为是楚襄王二十二年之事。 “前277年……即白起、张若取楚巫、黔之年。”《<战国策>考辨》[.P155] 谬文远先生的论说比较可靠。两次“楚王游云梦”前后相隔约七十年。张中一先生“这两段史料叙述的是同一事件”的说法,有待商榷。 (五)《楚辞》中的各种“南征”都是同一事件吗? 张中一先生说:〖《离骚》、《九章》记述了屈原南征“梦”地的时间和原因,它与《招魂》的作者“朕”、“吾”的南征属同一时代与同一地域。〗[1] 把《离骚》《哀郢》《涉江》《抽思》《怀沙》《思美人》《招魂》所有带“南”字者,说成〖都叙述了屈原南征过沅湘洞庭。〗 又说:〖屈原是顷襄王二十一年仲春南征“掌梦”,“掌梦”是“军政官员”〗 假如张中一先生所说,都是真的。那么《离骚》《哀郢》《涉江》《抽思》《怀沙》《思美人》《招魂》等作品,岂不是都作于顷襄王二十一年以后么? 若是排一下屈原的年表顷襄王二十一年屈原的年龄,可能将近七十岁。既要当“军政官员掌梦”又要〖固守江南“梦”地,要把江南云梦地变成楚国牢固的军事阵地,与秦对恃,以保证新都陈的建设。〗又要写出这么多作品。他要再活多少年? 更不用说:〖“梦”地被秦占领,这对“掌梦”军政官员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楚王追查责任,有理也说不清,因此,逼得他“长离殃而愁苦”,而对当前形势,构思了《招魂》激励自己,解放自己愁苦的境地。〗“梦”地被秦占领以后,他到何处去写了他这些作品呢? 主要参考资料 [1]张中一《<招魂>乃屈原自招新证》《贵州文史丛刊》199501 P026-03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