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散文编辑,业余时间,贪看足球。有趣的是,当下的散文现状和足球现状差不多,散文家和职业球员的劳动较少获得受众的尊敬。举个例子说吧,小说家们每年总有几位因其作品的出色而烁烁闪光,并且每隔一两年也会涌现出一个或几个受读者拥趸的新锐人物。而“散文热”差不多有近十个年头了,但发光发热的除了现代文学史中的几位大人物外,柏杨、李敖、三毛热过,但他们远在台湾。余秋雨热过,但他是学者,他自己并不愿意担戴“散文家”的名街,当下的职业散文家极少有受到读者广泛关注的,更加有趣的是,我们可以记住不少散文家的名字,但要记住他们具体写过什么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南美洲的足球被认为是中国足球的榜样,有一种观点甚至认为是未来,我顺便再把南美和我们的散文做一个简单的比较,我手边有一本1990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拉丁美洲散文选》,我们先从目录看起,《知识分子与工人》、《我们的美洲》、《中国皇后之死》、《新的神话:代用品》、《对一桩罪行的剖析》、《为肉体正名》、《技术与民主》、《上帝睡着了》,好了,差不多了。从这些篇目中我们可以看出拉丁美洲人对“散文”这种文体的丰富认识和理解,以及他们的作家用散文去关注和关心什么。然而我们的散文呢?我手边有好几种2002年年度最佳散文的选本。把这几本书摆放在一起比较着看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有一种走在农贸市场的错觉,每位摊主都吆喝自己的蔬菜最新鲜。现在真的是已经步入一切领域都没有了权威的年代,这几种选本收入了上千篇“最佳散文”,选本之多,且入选篇目泛滥,显而易见的是2002年文坛缺乏公认的好散文,同时也可以看出我们对“散文”概念的理解有多么的混乱。 客观地讲,这几种选本中各有不少好文章,但究竟是不是“最佳”我们先不去讨论,就入选文章关注的点(或叫视野)来讲,则过于狭窄,而且休闲气过重,月光、音乐、身边的亲属和动物、风景名胜揽怀等等是可以写的,但另外的一些似乎更应引起重视:城市贫困,三农问题以及民工的遭遇,科学和民主的进程,暴力事件和信仰危机,在这几种选本中,我没有看到一篇这类事关中国当下艰难进程的文章。 2003年中,我在报纸上(地方报纸)读到了为数不少的多角度直视现实生活的好文章。这是一批有见地的记者写的事关经济、文化、体育、乃至社会暴力的社会观察或深度报道。这类文章按“惯例”不被纳入“散文”行列,但我个人的观点认为,这些不仅是散文,而且应该成为“最佳散文”的备选。因为他们直接透视社会焦点,真实、坦白,不矫揉造作,甚至包括行文的思路及生动的语言也具有一定的现代感。散文应是发展的艺术,它的离群索居和自以为是的年代应该结束了。 在文学杂志中,有两个名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朱增泉和马银录。朱增泉是一位将军诗人,近年来致力于散文写作。马银录是一位业余作者,身份是一个县的组织部长。朱增泉在《人民文学》下半年开辟一个专栏,他从军事观察角度入手,写伊拉克战事,中东危机,和平的代价以及大国暴力,我们身边正在发生的这些大事被他娓娓道来,行文开阔而具体,有知有识,举重若轻。在已过的这两年中,我尚没有找到和这几篇散文分庭抗礼的作品。可能明年物事全非,会出现比他写的好得多的人,但今年,他给散文另辟了一片天地。马银录写的是《向农民道歉》,发表在《美文》杂志2003期第1期,严格地讲,这篇5万字的长文在写法上存在很多问题,结构松散,语言的凝聚力也弱一些。但他是直视现实的,作者作为一起农村暴力抗税事件调查小组的组长,含泪记写了从调查小组进村到问题全部解决几十个日夜发生的事和接触的人,尤为可贵的是他高枕而忧,在文章的最后向社会提出了困扰当下农民生存的八个问题。这篇文章发表后,引起各方面广泛关注。 我们这一阶段的散文是一条软肋,过于含情脉脉,过于养气和顺心,作家们像养花和养病一样对待散文写作,因而这一阶段的散文整体上缺乏激情和生命力,缺乏撼动人心的力量,缺乏清正之气。散文是文学品类中最直截了当的一种文体,但如果不去直视人间疾苦和社会进程,其文学意义势必会丧失。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你坚持用所谓的“高雅的艺术散文”去“陶冶”遭受生存困扰的老百姓的情操,散文这种古老文体的命运就临界终结了。 (作者单位:《美文》杂志社) 原载:《文艺争鸣》2004年0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