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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进 众所周知，元明清三代是中国戏曲和白话小说崛起的时期，代表了这一时代的文学成就；同时，它也是统治者禁毁戏曲小说，压抑戏曲小说发展的重要时期，这方面已经有王利器、朱传誉、陆林、丁淑梅等先生对民国之前的禁毁小说戏曲史料做过大量的发掘，其中尤以王利器先生所编的《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最为著名，它们推动了学术界对于元明清小说戏曲的研究和发展。但是，随着对元明清小说戏曲研究的逐步深入，我们发现《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等史料书的一个重要缺陷：那就是对晚清禁毁小说戏曲的史料，收集太少，不足以显示晚清禁毁小说戏曲的全貌。 晚清作为文学时段虽然很短，不到半个世纪；晚清的小说戏曲虽然缺少可以同元明清相比的伟大作品；但却是小说戏曲从古代到现代的重要转折期：小说的出版发行从原来中国传统的手工业作坊模式，转向近现代印刷厂排印出版，由商业股份出版公司在全国发行的大工业出版发行模式。它带来的是晚清小说戏曲的急剧发展，无论是在小说戏曲作品的种类数量，还是在小说出版的印数和戏曲演出的场次规模，都出现了从古代到现代，从传统城市到近代都市的急剧增长。在这一迅猛发展的过程中，当时的清朝政府和租界当局对小说戏曲的禁毁情况究竟如何？当时的报界对小说禁毁又是什么态度？都是很值得我们学术界注意的。 张天星博士编著的《晚清报载小说戏曲禁毁史料汇编（上下册）》（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11月版）就是这样一本非常值得我们重视的填补空白的学术资料。在我看来，这套资料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全”，全书从1869年到1911年，关于查禁、禁止、销毁小说和戏曲的法令、消息、社会反映、报刊评论等等在报刊上刊载的史料都收罗在内。在报刊没有问世之前，古代的戏曲小说禁毁史料往往大多来自于文人的笔记记载，得自于文人的所见所闻。然而文人的所见所闻未必都十分牢靠，它们有的是政府的文告，这还比较可靠；但有的却来自于民间口耳相传的传闻，只是民间的传说，那就未必可靠。不过近代刊载于报刊的史料就不同了，它们基本上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件，被当时的报刊作为新闻消息立即刊载下来，史料的时效性和可靠程度比起古代的笔记无疑要高得多，传播的范围也要广泛得多。 晚清的“新小说”运动是由梁启超发动的，从日本转到上海，接着扩充到其他城市。作为一种新型媒体，报刊一直是晚清“新小说”的载体，这时的“新小说”也包括改良的戏曲在内，梁启超亲自创办的《新小说》杂志，就登载了他自己创作的戏剧《新罗马传奇》。报刊既然支持刊载戏曲小说，怎么又会在报刊上刊登禁毁小说戏曲的新闻消息，推动对戏曲小说的禁毁呢？尤其是在上海这样的开放城市。这看似矛盾的举动，其实并不难解释：晚清的新小说运动，对于中国的旧小说旧戏曲一直是持否定态度的；梁启超甚至连传统小说的名著《水浒传》《红楼梦》都否定了，把它们作为“诲盗”、“诲淫”的典范，归结为造成中国社会腐败的罪因[1]。他的目的就是要提倡一种能够宣传新型政治，帮助建立民族国家，改造国民的改良小说，用以启蒙民众。这种态度也影响到晚清的报刊，在上海的报刊尽管刊登抨击清朝社会的“谴责小说”，宣传小说戏曲可以改良社会；但是在伦理道德观念上仍然坚持传统。也正因为这样，它也就认同清朝政府对戏曲小说的禁毁，只要它们不是正在改良的新小说、新戏曲。甚至于这种禁毁还可以帮助改良的新小说、新戏曲占领旧市场。以往的近代小说研究界偏重于研究当时报界呼应梁启超发起的新小说运动，对于晚清的报界支持清政府禁毁戏曲小说的一面，则重视不够，史料发掘也很少。该书提供的大量资料，有助于我们全面理解晚清的“新小说”运动带来的变化，更深入的体会到包天笑形容民初报界是“提倡新政制，保守旧道德”[2]的晚清渊源。 《晚清报载小说戏曲禁毁史料汇编》是一部规模较大的史料汇编，所收的报刊就有74种，报刊出版地包括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长春、沈阳、兰州、烟台、南京、杭州、宁波、绍兴、长沙、成都、重庆、武汉、昆明、桂林、厦门、澳门、台北等21个城市，总共收集小说戏曲禁毁史料2364则，全书分为上下两册，共98万字。仅仅从规模上来看，这部“小说戏曲禁毁史料汇编”就是目前所有同类中国“小说戏曲禁毁史料”书中规模最大的一部，也是所涉地域最广，所涉城市最多的一部。研究近代文学或地方史的学者，都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戏曲小说的演出和出版的情况，以及统治者对“伤风败俗”戏曲小说的禁毁态度。它基本上显示了当时的历史概况，为我们提供了极为丰富的相关资料。 我很惊叹张天星博士从事学术研究的坚强意志和刻苦精神。这么多城市报刊的查阅，需要在全国各地的图书馆查找，穷十年之力，花费了张天星博士的大量精力。它充分显示了张博士在寻找资料做学问时的锲而不舍精神，值得学术界学习。我相信这本史料汇编的问世，将进一步推动学术界对晚清戏曲小说的深入研究，开创一个研究的新局面。 参考文献： ① 梁启超.译印政治小说序[N].清议报，1898-12-23. ② 包天笑.钗影楼回忆录[M].香港:香港大华出版社，1971. 作者简介：袁进，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近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主要从事近代文学研究。 原载《中国文学研究》2016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