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二姨,又似乎是大姨,说,算啦,别麻烦了,等彻底那什么了,再给他整个擦洗换衣服。 有人问,快了吗? 看了一眼的人说,快了,我估计一小时之内。 又有人往窗外看一眼,说,雨也快来了。 这时远处天上起了雷声。声音就像天花板上一个大铁球来回滚动。 大姨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卷白纸,说,老四(我四姐),去厨房找面粉打点糨子,贴门报,门洞口、楼梯口、家门口,都贴。 人们拿过纸卷子,看那“恕报不周”四个字。 大姐夫说,嚯,您这手毛笔字,还真不赖。这是标准颜体呀,颜真卿的“多宝塔”,对不对? 大姨说,局座的眼睛就是亮。 另几个人过来搭讪,您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 我母亲搭话说,她上老年大学练的,才练两年,就有一幅字选上校内书法展了。咱家有艺术细胞的遗传,是吧姐姐? 又有人说,其实现在电话短信微信那么方便,哪还有“不周”。 大姨说,我也不想写这四个字,你们听过相声《白事会》吗?写门报写的是“苍天有眼”。 大家心领神会地笑成一片。 我母亲端着一炒勺糨子,领四姐出去贴门报,好几个人背着手跟出去观看。 女眷们乱纷纷收拾了桌案,又把瓜子和水果盘子搬出来。 大姨咬着烟,推门往屋里看了一眼,像防备里头会钻出蛇来一样砰的拽上门,哎哟这味儿。 我二姨说,整床褥子、他的衣服都会烧了的,我是一点也不想留。 众人附议道,对对对,不留,绝对不留。 大姨跟四姐说,老四,装老衣服和被褥也该拿出来了。 我们这儿把寿衣叫做“装老衣服”,装是装殓的意思,规格一般是“五领三腰”,五件上衣,三件下衣。四姐把一个布包袱从阳台拖过来,解开,大家从各个方向探身,看着大姨和我母亲检查那些衣服。 某个姐夫说,穿这么多层,也怪麻烦。 大姨说,岁数越大,老衣服穿的越多,还有给穿十一领九腰的。穿这么多倒不是为别的,是因为以前人死了得在家里“停”好些天,等远道的亲戚赶过来祭拜,尸首烂出汤水,不光气味不好,从棺材里流出来也不好看。多穿衣服,就能吸水分。心肝肠胃都在上半身,烂得快,所以上边的衣服更得多穿。 大家听进去的每句话,都联想着几米之遥、一门之隔的将死者,脑中画面都有些不妙,脸色也不妙起来。 我母亲轻轻打了大姨胳膊一下,姐姐,你不能说点别的? 大姨问我四姐,衣服领子都撕开没有? 四姐说,撕开干吗? 大姨环顾一周,说,不懂了吧?扣子、褂子、领子,谐音是把子孙扣上、挂住、领走,忌讳啊。撕开个口子,就破忌讳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