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乡有一句歇后语:二姨夫——甩货。其起源似乎是晚近的民间故事,又似乎源于一段相声。不过姊妹弟兄里排行第二的,都不太伶俐。 1 后来人们聊起我二姨夫的死,总会说:那个怂货,膈应了大伙一辈子。活着讨厌,死也死得讨厌。 人问,他是哪天死的? 答:就去年特大暴雨那天,那雨大得,都上新闻了。 吾乡有一句歇后语:二姨夫——甩货。其起源似乎是晚近的民间故事,又似乎源于一段相声。不过姊妹弟兄里排行第二的,都不太伶俐。夹在中间不上不下,不如老大沉稳,又不比老幺精灵。唐长老的队伍里,二师兄是个呆蠢夯货。张爱玲:“二显得老实。张恨水的《秦淮世家》里,调皮的姑娘叫小春,二春是她朴讷的妹妹。” 我家二姨,小时生病救治不及时,差点死了,因此智力稍微欠缺一点。踅摸女婿的时候,恰巧有一户姓鲁的人家,认为自己家二小子怠懒无赖,也不大拿得出手。四位老人在大媒家里吃了一顿炸酱面,一合计,天造地设。事就这样成了。二姨遂升级为“鲁氏”,以不太够数的智商和只会炒土豆青椒的家政能力,懵然当上主妇,过起日子。后来有了我四姐(这个“四”是家族排行)。 每个家族里都有一块不成样子的脓疮。照我大姨和鲁家人的说法:我们扛着他们活了一辈子。 好,让我们来看看让所有人解脱的这一天吧。 死者呢? 推开门,你就能看见他。那天他一直躺在里屋的双人床上——其实还没来得及变成死者,不过已经死了九成九。他的足趾尖和手指尖都开始发黑,脸皮也成了牛皮纸的颜色。生命力犹如茫茫雪原里一点火星。 他距离抵达终点,还差最后一口呼吸。那口呼吸悬吊在他口鼻之间,像一根小锯条在绳索上来回拉锯。 所以我们暂时叫他“将死者”吧。将死者的未亡人鲁氏(我二姨),该年57岁,痴肥,脸皮黄肿,做过乳腺癌手术因而一边手臂不灵便,一只眼失明,走路缓慢摇摆如鹅。 从昨夜开始,当她明白丈夫就要变成亡夫,她就不肯进那间屋子了,让她女儿给所有可能过来的亲眷打电话,说,快不行了,估计过不了一宿,大伙明天早晨过来吧。 那天早晨七点半,她眯着一对红彤彤的眼睛,心平气和地给第一个到达的人开门,从此便把宽大的臀部安置在客厅的破沙发上,不再动弹了——后面的人再来时,第一个到达的人自然去开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