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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不笑者的故事”和“妙音”——兼与《桃花源记》比较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比较文学视野中的东方文 郅溥浩 中国社会科 参加讨论

在《一千零一夜》中有一个“终身不笑者的故事”。它含于大故事《国王太子和将相妃嫔》中。这篇故事包含约20个小故事。大故事的主要内容是:一个妃子因勾引太子不成,反诬太子意欲强奸她。国王大怒,要将太子处死。七位大臣纷纷前来求情。他们用讲故事的形式来说明女人的不可靠,意图说动国王,让他收回成命,赦免太子。每当一个大臣讲完故事,国王要改变主意时,那妃子即前来,也用故事说动国王,让他不要相信众位大臣。这样反反复复,最后太子终于开口说话,辩明是非,妃子受到应有惩罚。
    “终身不笑者的故事”是第五个大臣所讲的故事。我们不必拘泥于每个小故事与主干故事在内容上或与讲故事人的身份是否贴切。有的故事明明想诋毁妇女,但读后却感到产生了颂扬妇女的效果。本来就是民间文学嘛,有的小故事是在说书的过程中加进去的,难免就有些瞻前不顾后了。
    “终身不笑者的故事”的大致内容是:
    一个青年受雇于一个老人。和老人居住在一起的还有十个老人。青年照顾老人们的日常起居生活。青年发现,这十个老人平时总是伤心地哭泣,从来不曾笑过。十二年过去了,十个老人先后死去。剩下的那个老人也气息奄奄。青年在老人临终前终于忍不住询问老人他们终身不笑的原因。老人这才告诉他:那里有一道禁门,千万不可开启,否则会落得和他们同样的下场。言毕,老人瞑目长逝。青年一连呆了七天。到第八天,他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了那道禁门。门内出现一条通道,正走间,突然一只大鹰将他攫起飞落一座孤岛。当他走投无路时,海面驰来一艘小船,里面坐着十个美丽的女郎,见了他,说道:“你是我们国王的新郎啊!”说毕将他载到一个去处。这里开阔空旷,绿茵碧地,树木茂盛,流水潺潺,枝头鸟儿鸣啭,田间农夫耕耘。远处矗立着一座宫殿。他被带进宫庭,晋谒国王。国王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郎。原来这里是一个王国,女子执掌国家事务,男子耕田纺织,从事各种手工业活动。国中一派安居乐业,欢乐祥和的气象。女郎找来法官,与青年结为夫妻。婚后,夫妻恩爱,美满幸福。女王将一切财产、婢仆尽行供给青年使用。但告诫他:那里有一道房门,千万不可开启,否则悔之无及。青年在这里过着美好享乐生活,一晃七年过去了。有一天,他走过那道房门,禁不住好奇,便想打开看个究竟。不料刚一开启,原来那只大鹰突然飞来,将他攫起,飞了一个时辰,将他扔到原来的海滩上。他一连观望、等待了两个月,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地方,只好失望地返回他与老人们曾居住过的房舍。这时他才明白老人们伤心哭泣,终身不笑的原因。如今,他也遭到了同他们一样的命运。从此,他自己也整日伤心哭泣,成为一个终身不笑者。
    故事虽短,含义颇深。它固然表现了人类探索未知世界,忍不住开启禁门的精神,但更重要的是,他表现了人类对一种理想世界的世代追求。青年与女王生活的国度,无疑是一个桃花源式的理想之国。这个王国存在于虚无缥缈的处所,一般人是无法到达的。也可以说它是一个想象中的仙境。它远离了现实世界,与存在着诸种问题、矛盾的现实社会迥然不同,就像陶渊明在《桃花源记》所描写的那样。这类故事反映了人们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寄望于对理想国的探索与追求,和过那种“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故事中,在青年之前已有十一个老人有过同样的遭遇,这就隐约勾画出对理想国的探索和追求,并非是一个人的向往和努力,而是许多人向往和努力的一种延续。但是,本篇故事的另一层含义,也许更加值得重视,即它表现了人类本性中对已经逝去的、不再回复的往事的留恋和追忆。十一位老人和青年先后有着相同的经历。在世外桃源式的国度中乐以忘忧的生活,无疑是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一旦这种时刻丧失,并且永远不在重现,给他们留下的只是沮丧和回忆,所以他们整日忧伤,终身不笑。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人们,由于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的变化,原来被认为是美好的东西,瞬间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他无可奈何的惆怅、怀念和记忆。正如故事中所说:“你尽情地烦恼吧。已经失去的东西,要恢复它,是谈何容易啊,谈何容易啊!”正是由于表现了这种对已失去的事物的怀念和记忆的心绪,使本篇故事具有了震撼人心的吸引力,使读者对它产生了深深的共鸣。由此也可以看出《一千零一夜》中此类故事所达到的思想高度和它对人类本性的深刻揭示。
    我们这里要做的是,将它与中国古代的几则故事进行比较。
    相传为东晋陶渊明(376-427)所著的《搜神后记》中,有一则“剡县赤城”的故事。它讲:
    会稽郡剡县县民袁相、根硕,一次同出打猎。跨过崇山峻岭,见前面有几只羊,他俩跟在后面追逐,来到一座石桥。羊群从石桥上跑过去,袁相、根硕也跟着跑了过去。前面是一座陡然直立的绝壁,壁呈赤色,名叫赤城。崖上有一道急流飞湍而下。羊群走过的路上有一个小洞,他俩不加思索也跟了进去。
    进到洞里,只见眼前豁然开阔,碧茵绿草,花香扑鼻。中间一所小屋,住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花容月貌,娇美异常。她俩见袁相、根硕前来,十分高兴,齐声说道:“早就盼着你们来了!”当下四人两两成双,在洞中成了家,过起了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
    两位姑娘听说同伴有了丈夫,前去祝贺。她们在崖璧上行走如飞。袁相、根硕因为思念家乡,就偷偷溜了出来。姑娘知道了,马上把他们追了回来,对他们说:“要走当然可以。”说毕,拿出一个袋子给他俩,叮嘱道:千万不要打开啊!二人与姑娘分手,各自回家。
    后来,根硕出门,他的家人实在忍不住,便把袋子打开,直到第五层,里面有一只青鸟,一下便飞走了。根硕知道后,也无可奈何。一次,根硕在田间耕作,像蝉蜕似的,只留下一层壳,真人不知到哪去了!
    南朝刘义庆(403-444)的《幽明录》中有一则“刘晨、阮肇”的故事。它讲:
    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人刘晨、阮肈入天台山,迷不得返。十三日后,饥馁殆死。在采吃了数枚桃子后,饥渴已止,又复下山。这时,突见几片菜叶子从山腰里顺水流下,十分新鲜;还有一个杯子也流了下来,里面还装着胡麻饭。二人想:不远处肯定有人居住。于是二人跳入水中,逆流而上,来到一条大河旁。
    河边有二位妙龄女子,容貌艳丽。见二人拿着杯子,便笑道:刘、阮二位郎君拿着我们刚才流失的杯子来了。刘晨、阮肇想:我们与二位女子素不相识,她们怎么就能说出我们的姓名?二女子又说: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说罢就把他们邀回家。
    两位姑娘的家都是竹瓦盖的房子。南面和东面墙壁各摆一张大床。每张床前站立着十个侍女。二位女郎对侍女说:刘、阮二位郎君历尽艰险,方才来到这里,你们快去做饭吧!一会儿,侍女们端来了食品,味道鲜美极了。吃喝完毕,又进来一群妇女,笑着说道:“恭贺你们的女婿到了。”然后她们又在一起弹奏歌舞,刘晨、阮肇二人又高兴,又害怕。夜晚,两个姑娘让他俩各上一张床,自己也上去与他俩同眠共枕,做起了夫妻。两个姑娘柔声细语,可爱至极,刘晨、阮肇二人心欢意畅。
    过了十天,刘晨、阮肇想要回家。两个姑娘说:“好容易来了,也是缘分,为什么急着要回去呢?”刘晨、阮肇又留下来住了半年。待到春暖花开时,二人触景生情,思念故土,又苦苦要求回去。两个姑娘说:“是我们缠着郎君,该怎么办呢?”于是,她俩把原来的数十位女伴都请来,欢聚一堂,为刘晨、阮肇送行。临走时将归路向他们一一指点明白。
    二人既出,亲旧零落,屋邑改异,不复相识。好容易打听到他们的七世孙。原来,他们只听说祖上进天台山迷路没有回来。至晋太元八年,刘晨、阮肇又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从汉永平五年到晋太元八年,其间已相距三百二十一年)
    以上两篇故事颇为相似。其实,在陶渊明和刘义庆之前,东晋干宝(约317年前后)在其<<搜神记>>中已有所记载,故事中二主人公名字也叫刘晨、阮肇,情节与刘义庆《幽明录》所录故事相同,只是稍简略些。可以看出,刘义庆的故事实为抄录干宝故事。故鲁迅先生说:〈〈幽明录〉〉:“似皆集录前人撰作,非自造也。”我们这里所以选刘义庆的故事,是因为它稍详细些。而陶渊明的故事与干宝的故事也十分相似。两篇故事的不同主人公都来自剡县,即今浙江嵊县。情节这么近似,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陶渊明模仿干宝(或者说是别人把干宝的故事改变后以陶渊明之名发表,因为历代人们怀疑〈〈搜神后记〉〉为陶渊明所作;二是当地确实流传着这样的故事,但版本内容不完全相同,二人根据各自的资料写下了自己的故事。故事的主旨是表现人神之合、人神之隔。主人公同为二人,女子(神仙)同为二人,均有某物将主人公带至仙境(羊群、水杯)、仙女都知道他们要来,主人公不久想回家,于是人神分手,后来主人公不知所终……
    这两篇故事与“终身不笑者的故事”已经多少有些类似,和具有了可比性。但还有一篇故事“妙音”,却与“终身不笑者的故事”更为近似,更具可比性。
    “妙音”也含于《幽明录》中。全文如下:
    汉时,太山(即泰山)黄原平旦开门,忽有一青犬在门外伏守,备如家养。原绁(用繩系)犬,随邻里猎。日垂夕,见一鹿,便放犬。犬行甚迟,原绝力逐,终不及。
    行数里,至一穴。入百余步,忽有平衢,槐柳列植,行墙回币。原随犬入门,列房栊户可有数十间,皆女子,姿容妍媚,衣裳鲜丽,或抚琴瑟,或执博棋。至北阁,有三间屋,二人侍直,若有所伺。见原,相视而笑:“此青犬所致妙音婿也!”一人留,一人入阁。须臾,有四婢出,称:“太真夫人白黄郎:‘有一女年已弱筓,冥数应为君妇。’”既暮,引原入内,内有南向堂,堂前有池,池中有台,台四角有径尺穴,穴中光映帷席。妙音容色婉妙,侍婢亦美。交礼既毕,宴寝如旧。
    经数日,原欲暂还报家。妙音曰:“人神道异,本非久势。”至明日,解佩分袂,临阶涕泗。后会无期,深加爱敬。“若能相思,至三月旦,可修斋洁。”四婢送出门,半日至家,情念恍惚。每至其期,常见空中有軿车仿佛若飞。
    故事情节婉转有致,场景历历可见,人物语言凄婉动人,仙凡之恋交织一体。
    以上三篇故事,都勾画出了一幅人间仙境的场景。这些女子都不是常人,她们居住的地方也不是常人随便能到的地方。只有那些与她们有缘的人才能有幸进入。这些女子是当时人们想象中的仙女。她们的住地就是仙境。
    这些故事的产生,与魏晋南北朝时代的社会状况是分不开的。魏晋南北朝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动荡的时期。东汉末年,军阀长期混战。后形成魏、蜀、吴三国鼎立,战争仍然不断。西晋政权建立,短暂统一中国。不久演成“八王之乱”达16年之久,中原地区遭受浩劫。西北匈奴、鲜卑等相继入侵,西晋灭亡。接着便是南北朝的长期对峙、战乱。中国人民遭受巨大苦难。这时,社会思想方面也发生巨大变化。一直受到独尊的儒家遭到冲击和削弱。东汉后期传入的佛教日益昌盛。东汉末年,道教产生。道教崇尚神仙思想和方术。这时,文学上产生了以仙、鬼、神、妖为描写对象的志怪小说,目的在于阐扬“神道之不诬”。佛教中的传说、故事,无疑影响着魏晋南北朝文学,但这时的志怪小说仍以道家思想的影响为主。
    以上三篇故事,明显是道家思想的产物。有的学者在研究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时,对志怪小说受道教和佛教的影响进行了分类,将神仙洞窟类故事归于道教志怪小说的范型。 可见对此是有共识的。何况,其中的一些描写可以在道家的经典著作中找到根据。如故事中写刘晨、阮肇从遇仙到最后出走,经历了321年;根硕在田间如蝉蜕,只留下一层壳,真人不知所终等,在晋葛洪(281-341)的《神仙传》中即可找到类似描写。如“吕恭”中讲吕恭上山采药遇仙人,得长生不老药。虽只二日,人间已过二百年矣。返家后,无复见子孙。所谓“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在“王远”中,王远得道成仙后,度蔡经。蔡“似此三日中,消耗骨立,乃入室以被自覆,忽然失其所在,视其被中,惟有皮头足具,如今蝉蜕也。”蔡也羽化成仙而去。还有一些类似的情节。
    道教的产生、发展,一方面迎合了统治阶级的需要—统治阶级需要它用以麻痹人民,消弥可能的反抗,同时满足他们个人延年益寿从而永保江山的愿望;另一方面,广大人民群众在遭受苦难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幻想中,寄托在宗教上。因此,作为道家思想在文学上的反映,我们在众多的含有各式各样传说、故事的志怪小说中,既看到了
    神奇和荒诞,也看到了曲折表达人民群众追求美好生活愿望的文字。陶渊明《搜神后记》中的“桃花源记”,即是这种愿望的最好表现,也是此类小说的最后、最集中的发展。
    与志怪小说中故事、传说相比,与《神仙传》中各式各样成仙人物相较,以上几篇故事中将主人公設为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且免去了她们成仙过程的叙述,可说是志怪小说中的异类;而且故事重在表现她们的爱情生活(虽然极为简短),情真意切,令人难忘,极富人性色彩,不能不说它们是志怪小说中的精品。
    再说“妙音”。它无疑表现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它与“终身不笑者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先看形式。“终”故事中主人公为一男子,“妙音”中主人公也为一男子黄原;“终”故事中与男子成亲的是一位女王,“妙音”中与男子成亲的是一位仙国之主太真夫人举荐的女子妙音;故事中都有到达目的的引导物,一是老鹰,一是黄狗;故事中侍女们都预先知道女主的夫婿来到;故事中男子或因思家离开女子,或因误入禁门失却仙境。两则故事的主人公都是进入了仙境。“妙音”中描写:黄原随犬入门后,“列房栊户可有数十间,皆女子”,这与袁相、根硕、刘晨、阮肇们进入的境界是大不同了,广阔多了。再加上一个太真夫人(据道书讲,太真夫人是王母的幼女),这里无疑是一个仙女居住的小天国了,与“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中的仙境较为相似。不过“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中的仙国也有男人,但执掌国家事务的是女子。在这里,仙境和人间的结合要紧密一些,场景也更加开阔。
    “妙音”等故事中的仙境生活,无疑是当时人们追求的理想境界。这里没有人压迫人的现象,没有世间的苦难和烦恼,这里的人们“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有的只是男女间的倾情相爱和美好生活。但因它离现实太远,显得虚无缥缈,所以瞬间即逝。故事本身也告诉人们,这样的境界无处寻找。只有一些被命运注定或选定了的人才能到达,所以故事中的仙女们都知道主人公要来。你如果不是被注定或选定的,千万不要去自讨苦吃,自寻繁恼。像《桃花源记》中的那位渔人,即使在树上刻下记号,最终也再找不到原来的地方。这就告诉人们,故事中的场景,只是一种理想和愿望。这种地方是根本不存在的,人们不要枉费心机地去寻找。故事中,主人公们无不呆了一段时间就要返回自己的家乡,或像“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偶然失去了仙境,也说明现实中的人是根本无法生活在不现实的世界中的。
    如果将“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与“妙音”等比较,总体看,前者在旨趣上似乎要胜出一筹。它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在某些方面有些近似。
    “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中,当主人公走投无路时,海面驰来一艘小船,里面坐着十个美丽的女郎,将他载到一个去处。这里开阔空旷,绿荫碧地,树木繁盛,流水潺潺,枝头鸟儿歌啭,田间农夫耕耘。原来这里是一个王国,女子执掌国家事务,男子耕田纺织,从事各种手工业。国中一派安居乐业,欢乐祥和。显然,这样的海中岛屿,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它像道教中所宣扬的蓬莱仙境。但这里的情景又像人间。它离生活既远又近,距现实既幻且真。这是一个没有剥削、压迫的国度,是一个人人尽享欢乐、幸福的仙境。故事中突出了妇女的地位,大概是因为妇女在现实社会中的地位太低,在这里有意反其道而行之。
    《桃花源记》中,也是“土地空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同样是一幅没有阶级压迫的大同世界。这里既没有男人的统治,也没有女人的突出地位,大家都是一样的平等。现实社会中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只是抽掉了人压迫人、剥削人的内容。而且,桃花源是一位渔人在本地发现的,并非什么遥不可及的仙境。可见它更近于生活。“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中女子执掌国家事务,虽未表现出她们压迫男子,而且执掌国家事务也可能只是一种服务,但总让人觉得有褒扬妇女,贬抑男子之嫌。在这方面,《桃花源记》又较“终身不笑者的故事”胜过一筹。
    “袁相根硕”、“刘晨阮肇”、“妙音”、“桃花源记”都是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中少有的优秀篇章 。研究家们指出,“以《搜神记》为代表的志怪派与以《世说新语》为代表的轶事派,两者虽迥然有别,然皆与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分不开。可以说,是魏晋南北朝时代特定的乱世产物。”“广大人民群众常常会通过大胆的幻想,借助于鬼神故事曲折地表达自己的理想与愿望,表现出对剥削、压迫他们的统治者的反抗与不满情绪。”而有些故事还“脱离了残丛小语的形态,进而成为颇具艺术成就的典型笔记小说作品。” 正是因为这些故事表达了人民群众的美好愿望,所以长期在民间流传。
    存在于阿拉伯民间神话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的“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为何与“妙音”等故事如此相似,确实值得研究。“终身不笑者的故事”含于大故事〈〈国王太子和将相嫔妃〉〉中。我们已经指出,这是一篇源于印度的故事。它包含约20个小故事。“终身不笑者的故事”是其中的一则。我们有理由相信,其中的不少小故事应该也来自印度,虽然在传讲过程中做了一些增删。同时,我们也更有理由相信,这篇大故事在传讲过程中加入了一些别的民族的故事。因为《夜》在八、九个世纪的流传、成书过程中吸收了许多别民族的故事和传说。这篇“终身不笑者的故事”会不会是在中阿文化交流过程中中国的故事传到阿拉伯再经改编而成的呢?
    公元751年,中国唐朝与阿拉伯军队在怛罗斯交战,中国战败。约有万名中国士兵,包括各种工匠被迫移居中亚,乃至西亚。他们把造纸术等中国文明传到了中国西部。被俘的人中也有文人学士,如杜环即是其中之一。他随阿拉伯军队西行,游历阿拉伯各地,到过库法城,在阿拉伯国家居留11年后回国。可以设想,像杜环这样的人(被迫西行的这类文士当不在少数)可能会把中国文化(包括一些故事、传说)带到阿拉伯国家,而把阿拉伯的故事、传说带回中国,即使不是文字,而是口传。大量的故事、传说,还是通过众多的来往于中国和中亚、西亚和近东(通过陆地和海洋)的客商、旅游者、以及邻近的居民实现的。有时,一个好的故事和传说,一传十,十传百,很容易传播开来;有时,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情节,或故事核,传播开后,被另外国度的文士、艺人加工延展,敷演成篇。“终身不笑者的故事”是不是中阿文化交流的产物呢?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它与上述的中国故事那么相似。笔者作这样设想,还因为在大量的佛教故事中,尚未发现与“终身不笑者的故事”相类同的故事。而〈〈一千零一夜〉〉中的许多小故事可以在佛教故事中找到来源。而这类故事在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民族中是根本不可能产生的。
    中世纪阿拉伯著述家伊本-纳迪姆(约卒于己于1047年)在其著名的《索引书》(菲赫列斯特)中曾说道:当时在阿拉伯国家流传着许多印度、波斯等民族的故事、传说,其中也有中国的。黎巴嫩学者萨拉赫-斯泰蒂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在阿拉伯的记叙文中,短篇小说是用遥远的时代和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素材交织而成……,这里,苏美尔和巴比伦已合为一体。此外,还有某一天从雅典和亚历山大传来的趣事,从中亚细亚和中国传来的奇闻,从印度和波斯传来的神话,以及伊斯兰教诞生以前在地中海沿岸流传的故事和传奇。” 《一千零一夜》便是这样一部古代故事、传说的集大成者。
    不管这篇故事源自何处,它含于中世纪的阿拉伯作品中,与中国文学中的“袁相根硕”、“刘晨阮肇”、“妙音”、以及“桃花源记”,在表现当时人民群众不满现实社会,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愿望,以及这种仙境似生活的虚无缥缈和不可得,在短暂的快乐之后(“终身不笑者”虽与女王生活七年,但对人的一生来说仍是短暂的),便永久地失去了它这一点上,是有共同之处的。前者在对失去以往美好事物的怀恋、惆怅和悲伤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这又是它别具一格的特点。
    该告别这些乌托邦的想象了。人间的幸福生活,还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注释
    1,张庆民著《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通论》,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报10月,第204页。
    2,吴礼权著〈〈中国笔记小说史〉〉,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1997年8月,第36—45页。
    3,萨拉赫-斯蒂泰《口语的辉煌成就》,载《信使》1985年报10月号。

(责任编辑:孙宝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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