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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赋用《诗》“四言”之拟效与改造(3)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学遗产:中文版》 王思豪 参加讨论

    三 微言:依经立义的言语模式
    汉赋用《诗》,将《诗》之四言“雅言”大规模改造成五言、七言和六言的“直言”,按理说,赋不应该陷入“劝百讽一”的矛盾境地。古人也就有这样的疑惑,如清初吴肃公《梅元直字说》云:
    梅生名赋,而人皆字呼之曰“汾若”,予问其何义,则旧故名仪也,因请予更其字。予字之曰“元直”,而告之曰:“赋之为艺,始于汉相如《上林》《子虚》,无当于学问,且讽一而劝百,吾无取焉。《诗》备六义,赋居一焉,则赋之名,盖原乎《诗》。解《诗》者曰:‘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然则直者,固赋之本义欤?”(50)
    吴肃公提出一个疑问:“直言”是赋的本义吗?如果就赋的“讽谏”功能而言,似乎并不完全是“直言”,“风有风刺不直言之意”(51)。但如果就赋的“修辞”而言,“直言”又主要指向“敷陈其事”一端,明人章潢总结道:“赋之义云何?郑氏《周礼》注曰:赋之言铺,直铺陈善恶。程子曰:赋者,敷陈其事……又曰:赋者,咏述其事……吕东莱曰:赋叙事之由,以尽其情状。朱子曰: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52)在辞赋创作的实践中,赋家们也多谈到“直言”的体会,明人董越在创作《朝鲜赋》时,序云:“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予使朝鲜,经行其地者,浃月有奇,……意盖主于直言敷事,诚不自觉其辞之繁且兼也。”(53)清人裘曰修在创作《圣武远扬平定回部西陲永靖大功告成恭赋》时,也指出:“然敬举耳目所睹记者而直言之,亦庶几乎赋者敷陈之义。”(54)赋“直言”的是情事,要“叙事之由,以尽其情状”,说出全部,而“大义”则恻隐于“微言”之中。
    在西方话语中,很早也就有“直言”一词,福柯称之为“parrhēsia”,最早出现于欧里庇得斯的文学作品中,从公元前5世纪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一直到公元4世纪末5世纪初的教父文本中都可以发现这一词语。从语源学上来说,“parrhēsia”由“pan”(全部)和“rēma”(说出的话)两部分构成,即“说出全部”(55)。这也就意味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言说”“真理”,甚至有时候是冒着失去生命的代价去言说,因此,言说者与聆听者之间往往会形成一种距离、一种契约,其目的是为了减少风险,福柯称之为“直言游戏”或“直言条约”(parrhēsiapact)(56)。无论是西方社会,还是中国古代,“经”都有崇高的地位,是一种大家共同遵守的“条约”。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经典自然成为赋家们的“直言条约”,赋家建立起“依经立义”的“微言”话语模式。赋的“微言”传统,渊源有自,《汉书·艺文志》曰: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浸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人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汉书》卷三○《艺文志》,第6册,第1755-1756页)
    赋由“诵”出,意在“言感物造端”,春秋行人之官用《诗》在于“微言相感”,也是以《诗》为“言”;礼崩乐坏后,失志贤人的赋作仍在“恻隐古诗之义”,这种“言”的传统与用《诗》的传统,一直在赓续前行。汉人称“赋者,古诗之流”,汉代赋家,无论作“诗人之赋”还是“辞赋之赋”,都在继承这两重传统,合而论之,即彰显于他们赋篇用《诗》之“依经立义”的具体“微言”当中。
    扬雄主张作“诗人之赋”,他的赋中常寓有《诗》中“微言”,前揭《逐贫赋》即是一篇“集《诗》句”赋,多是以“国风”诗寄寓己意。又《甘泉赋》有谓:“袭璇室与倾宫兮,若登高眇远,亡国肃乎临渊。”语出《小雅·小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文选》李善注引服虔曰:“袭,继也。桀作璇室,纣作倾宫,以此微谏也。”引应劭曰:“登高远望,当以亡国为戒,若临深渊也。”这里使用了“微谏”一词,此是汉赋用《诗》的一个鲜明特色(57)。扬雄赋在此段中极力铺陈甘泉宫宫室台观之宏伟巍峨,终之以此语作结:夏桀曾起璇室,殷纣也造倾宫,如果登高远望,亡国的严峻形势使人如履薄冰。扬雄以甘泉宫继承璇室、倾宫,讽谏之义存乎其中。《甘泉赋》又谓:“上天之縡,杳旭卉兮;圣皇穆穆,信厥对兮;来祗郊禋,神所依兮;徘徊招摇,灵迉迡兮;光辉眩耀,降厥福兮;子子孙孙,长无极兮。”语分别出自《大雅·文王》:“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大雅·文王》:“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大雅·假乐》:“千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大雅·皇矣》:“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大雅·旱麓》:“岂弟君子,福禄攸降。”“岂弟君子,神所劳矣。”《小雅·楚茨》:“子子孙孙,勿替引之。”上天之事,幽昧深远,难以知晓(案:此与《郑笺》意相类,寓示成帝要仪法文王,则万民臣服),美好圣明的成帝,能与天相匹配(案:寓示成帝要仿效文王、成王,做个圣明君王),来此虔诚祭祀,众神助阵栖息,光辉照耀天地,降福成帝,子子孙孙,长嗣不断。扬雄这段话全用《诗》大、小雅中的微“言”大义,以周代圣君劝谏成帝之行,有讽意反说的意味。
    又《河东赋》有云:“敦众神使式道兮,奋六经以摅《颂》。隃於穆之缉熙兮,过《清庙》之雝雝,轶五帝之遐迹兮,蹑三皇之高踪。”《颂》,指《六经》之一的《诗》之《颂》诗。《论衡·须颂》:“凡《颂》四十篇,诗人所以嘉上也。”(58)《颂》多是弘扬帝王功业之辞。“隃於穆之缉熙兮,过《清庙》之雝雝”,语出《周颂·维天之命》:“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周颂·维清》:“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周颂·清庙》:“於穆清庙,肃雝显相。”《汉书·王褒传》载《四子讲德论》曰:“周公咏文王之德而作《清庙》,建为《颂》首。”蔡邕《独断》曰:“《清庙》,一章八句,洛邑既成,诸侯朝见,宗祀文王之所歌也。”说明《清庙》是祭祀文王之诗(59)。扬雄赋中的这段话在《河东赋》的结尾,有“一言以蔽之”之意。这段话全用《周颂》中的言辞与义理,表面上是颂扬汉成帝的功德,其实是借宗周来寓讽谏之意。我们应注意每句话前的动词“敦(督促,劝勉)”“奋(发扬)”“隃(超越)”“过(超过)”“轶(超越)”“蹑(追踪)”,扬雄认为汉朝的宗庙祭祀,宫殿建设比之周朝已经过了,过犹不及,颂中实讽,与赋序相呼应:“其三月,将祭后土,上乃帅群臣横大河,凑汾阴。既祭,行游介山,回安邑,顾龙门,览盐池,登历观,陟西岳以望八荒,迹殷周之虚,眇然以思唐虞之风。雄以为临川羡鱼,不如归而结罔,还,上《河东赋》以劝。”徒有祭祀的排场和仪式还不够,要有实干,明人凌稚隆谓“雄意临川羡鱼,不如归而结网,盖望帝之自兴至治,以臻帝皇也。‘轶五帝’‘蹑三皇’四句,正以此意讽帝云”(60),切中肯綮。
    西汉扬雄赋无论用“风”,还是“雅”“颂”,皆借助《诗》言“大义”寄寓“微谏”之意。而同一篇赋中用同一首《诗》,其中的“微言”也值得细细玩味,如东汉张衡《二京赋》用《小雅·斯干》诗有三处:《西京赋》:“狭百堵之侧陋,增九筵之迫胁。”《东京赋》:“西南其户,匪雕匪刻。”《东京赋》:“改奢即俭,则合美乎《斯干》。”《小雅·斯干》曰:“筑室百堵,西南其户。”《郑笺》:“此筑室者,谓筑燕寝也。百堵,百堵一时起也。”筑室百堵,今以为陋,赋化用《诗》辞,讽刺西京的豪奢之风,为《东京赋》的颂美张本。“西南其户”,《毛传》:“西乡户、南乡户也。”《文选》薛综注曰:“不雕不刻,尚质也。言殿舍之多,其户或西或南也。”张衡赋用《斯干》诗成句,一方面突出大殿内的门户众多,另一方面也赞扬汉光武帝崇尚节俭,安居于此,正是古朴礼制的体现,即如下文所言“奢未及侈,俭而不陋”,皆合于礼。《汉书·刘向传》载刘向《谏营起昌陵疏》曰:“周德既衰而奢侈,宣王贤而中兴,更为俭宫室、小寝庙。诗人美之,《斯干》之诗是也。”扬雄《将作大匠箴》曰:“侃侃将作,经构宫室。……《诗》咏宣王,由俭改奢。”《东京赋》又有言:“改奢即俭,则合美乎《斯干》。”《文选》薛综注曰:“《斯干》,谓周宣王俭宫室之诗也。今汉光武改西京奢华,而就俭约,合《斯干》之美。”王先谦认为刘、扬、张三人皆习《鲁诗》,《鲁诗》认为《斯干》是美宣王之作。张赋此处表面是借《诗》“美宣王”之义赞美光武帝俭宫室之意,实则借《诗》“言”来寄寓“讽谏”之意,似美而实讽,何焯谓《二京赋》“讽刺即在颂扬之内,一篇归宿在此”(《重订昭明文选集评》卷一),大意亦从此可见。
    赋,一方面是“直言”情事,这是赋“铺陈”的一面,“尽其情状”“说出全部”;一方面是“微言”大义,这又是赋“敛藏”的一面。扬雄《方言》谓:“赋,臧也。”(61)“臧”即“藏”;又许慎《说文·贝部》谓:“赋,敛也。”(62)“赋”从字源上也具有“敛藏”义。而赋家在创作过程中,往往也是“理贵侧附”(《文心雕龙·诠赋》)、“汉赋之法,以事物为实,以理辅之”(63),从而“寄哀怨之深心,托规讽之微旨”,诚如刘熙载所说“以色相寄精神,以铺排藏议论”(《艺概》,第103页)。赋作既有“直言”,又有“微言”,既要铺排出“色相”,又要敛藏好“精神”,这种内在的矛盾诉求考验的正是赋家的文字能力。
    “文字能力就意味着‘文学’”(64),文学是“言”的文字化,是“文言”的艺术,与其直接相关的是文字的数量及其组合方式,由《诗》而汉赋的“言”的拟效与改造,正是这种文字能力的展现。“雅言”四言,是正言,究“执礼”层面来说,实现由“言”的语音化到“义”的礼制化;“直言”是言的语序化,尝试多种层面的排列组合来改造“雅言”语序,即刘熙载所说的“赋起于情事杂沓,诗不能驭,故为赋以铺陈之。斯于千态万状,层见迭出者,吐无不畅,畅无或竭”(《艺概》,第86页),文学内涵逐渐丰富。但在语序化的过程中,“义”的礼制化面貌逐渐被遮蔽,于是“依经立义”,以“微言”出“大义”,也就是刘熙载所说的“以言内之实事,写言外之重旨”(《艺概》,第97页)。“赋”体文学具有上述禀赋,一方面拟效《诗》辞,去除“四言”的雅正风格,附以“游戏之言”;另一方面铺排情事,敛藏义理,赋应该是当时最具有改造《诗》“四言”能力的文体,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能力的卓越发挥,“直言”的语序化与“雅言”的礼制化矛盾难以融合到“微言”的话语模式中,导致自身形成矛盾而走向没落。这种没落导致的是汉赋的礼制化色彩逐步减弱,而其本身的文学意蕴却得以加强(65),并促进新文体的形成,诚如朱自清《经典常谈》有谓“那时期(案:东汉)一般诗文都趋向排偶化,赋先是领着走,后来是跟着走”(《经典常谈》,第82页),五言、七言及四六言骈化“最坏”赋体之说由是兴起(66)。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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