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在20世纪90年代被标识为文学界的“道德理想主义”后,张炜近年又创作了《你在高原》等重要作品。他承继了之前与现实相疏离的创作特征,并坚持对道德和自然精神的坚守。但与之前相比,张炜近期小说的道德立场更为复杂,并有明确的自我反思,而自然意识则进一步强化,还表现出将道德与自然精神相融合的趋向。这种变化是张炜对自我的超越,根源于其对齐文化的自觉追求。张炜的近期创作具有显著的时代意义,特别是在对自然和历史的表现方面显示了有深度的思想。然而,他也存在思想建构深度和清晰度不足的缺陷,这导致其作品精神缺乏力度,艺术上也比较含混缠绕。张炜近期小说典型地显示了当代中国作家在精神资源上的匮乏和突破愿望。 作者简介:贺仲明,暨南大学文学院 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那个文化急剧转型的时代,张炜曾经因大力张扬“理想”和“道德”而受到关注并引起较大的争议,其创作被一些人命名为“道德理想主义”。从那时到今天,已是20余年了,张炜又有《你在高原》《丑行或浪漫》《刺猬歌》等多部新作问世,持续其在社会上的影响力。那么,张炜近期①的小说创作是否发生了变化,又有没有什么是他一直坚持的?结合历史来看今天,能够更清晰地把握作家的心路历程,更准确地认识其创作上的得与失,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时代文学的整体面貌。 从作家与现实之间的关系上说,有趋时和退却的不同态度。趋时者多认同、切近甚至趋附现实,退却者则多拒绝、疏离和否定现实。在多年前对张炜的评论文章中,我认为他的创作方向具有向后,“退却”的特点②。审视张炜近期创作,这一特点依然存在,甚至较之从前,其退却的姿态更明确也更清晰。具体说,这种姿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创作题材上与现实的疏离。创作题材是与现实关系最直观的表现。从早期创作看,张炜是一个与现实关联比较密切的作家,以《声音》《一潭清水》和“秋天系列”等为代表的作品直面乡村现实改革,表达了或赞同或忧虑的态度。不过,从1992年的《九月寓言》开始,张炜的创作比较明显地朝着疏离现实的方向发展。作品中名为鲅的小渔村虽有具体的现实背景,但象征和超现实色彩已相当浓厚,作品以“寓言”来命名正体现了这一点。 张炜近期创作中这一特点更为突出。就总体精神而言,正如张炜所声称的:“‘文学’是什么?文学就是回忆。它大致在写‘过去时’,记下了一些往昔事情”,“这等于是把丢失的时间再找回来”③,他近期的绝大部分作品都具有个人心灵史诗的意味。从人物主体出发的往昔生活追忆和思辨,以及对遥远历史和民何传说的记叙,构成其作品的基本内容。所以,虽然张炜这期间多达数百万字的长篇小说也书写到了繁杂的现实生活面,从底层的农村土地征占、金矿工人劳作,到中产阶层教授学者的追名逐利,以及高级官员和资本家的腐朽贪婪,都有不同程度的涉及,但是,作品对这些生活的表现基本上是浅尝辄止,既没有完整曲折的生活故事,也没有细致质朴的细节再现,它们只是杂糅于传奇、浪漫和想象之中,承担着主人公生活背景和故事转换的功能,完全处于边缘和陪衬的位置。与其说这些作品的中心是在展示现实,不如说它主要是在借以表达主人公的思想和感受。并且,张炜近期创作中还有不少游离于现实之外的作品。如果说《鹿眼》和《蘑菇七种》等还属于现实边缘书写的话,那么,张炜新近问世的《半岛哈里哈气》《小爱物》和《海边妖怪小传》等作品,已经属于纯粹的童话故事,故事地是虚构的半岛或森林魅惑,主人公都是儿童或动物,与现实社会之间已没有直接关涉。 其二,创作态度上对现实的否定和拒绝。张炜曾多次在散文中表达对当前中国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现实的不满④,并坦言:“我对整个越来越吵闹的成人世界是反应强烈的。我当然不喜欢、不习惯,本能地要躲避和反抗”,“我对付它的方法就是不断地靠想像返回自己的过去,进入我的那片莽影”⑤。张炜近期创作的主旨也是这样。作品展现的现实世界都呈现负面的基本色调,无论是上层的官僚和资产者集团,还是知识分子群体和一般平常百姓,都由欲望、权力所主宰,是丑恶对美善的伤害,是喧嚣对宁静的毁灭。对如此现实,作品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批判和拒绝。这主要通过作品诸多主人公的生存状态来展现。这些主人公都是生活中的严重失意者,更对现实持着强烈不满的批判态度,现实困厄与心灵拒绝之间的尖锐对立,构成这些人物的基本生存特征。张炜这些作品的叙述方式都具有强烈的叙述主体色彩,也就是说,作品的叙述立场与主人公之间有着高度认同,对现实的否定既是人物的立场,也是作者的立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