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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中的鲁迅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学术月刊》(沪)2014年第 孙郁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鲁迅从日译本里瞭望到俄国文学,以自审的方式与诸位作家对话。日本对俄国文学视角的摄取影响了鲁迅的审美判断,但他又以中国经验融会新知,发现了俄国文学迷人的独特所在。鲁迅转译俄国文学的过程,不仅仅是求知,更是形成自我批判的精神,这种对话的方式,使他对现象界的凝视不是停在结论中,而是一种精神角斗的过程。以本质主义的眼光打量鲁迅,忽略鲁迅始终是一个怀疑论者,就有可能把鲁迅置于封闭的描述系统,而看不到他与域外文化对话的本质。
    【关 键 词】鲁迅/日本/俄国文学/对话
    【作者简介】孙郁,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
     
    鲁迅研究的困难之处是他与周围环境的复杂关系。在这种复杂性里,表现出其思维的非常规性。他的思想一直在不停息的行走之中,选择中的质疑与质疑中的选择,使他在判断问题时呈现出反日常逻辑的一面。但我们的研究,喜欢以本质主义的、静止方式瞭望其思想与作品。这和鲁迅文本产生了错位。将其固定在一个环节加以讨论,可能会遗漏些什么。
    熟悉鲁迅文本的人会发现,他一生都是寂寞的。同代人和他能够交流者不多,他和许多人都产生过误会与冲突。这种冲突对他而言既有伤身之处,也有快意的地方。那快意的缘由是,他与对手的激战驱走了自己的寂寞,让对手置于尴尬之地。有三件事舒缓了他的寂寞,一是与左翼青年的接触,使他多了朗然的东西,鬼气飘散了大半。二是编刊、编书与杂文写作,由此感到生活的充实。据我的观察,在陌生的上海,他已经没有北京教育部时灵通的信息,除了读报,几乎失去职业对话的途径。他是害怕与世隔绝的人,杂文的渐多,乃对隔绝的抗拒,即通过媒体与世界对话。这些在社会批评与文明批评的文章里都有折射。第三则是他找到了另一类对话,是属于内心的,即与陌生的思想者对话。这些对话不是与国人,也非与古人的互动,他的对象是域外的思想者。他通过阅读日文、德文,悄悄修改自己的思想。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窃来火种,煮自己的肉。①
    鲁迅阅读的俄国作品多来自日译本,他与世界的互动,就在那些日文阅读与翻译实践之中。查鲁迅日记,可以发现他阅读的线索:每年都在购置日文著作,有的通过邮购,有的是从内山书店所得,还有的是朋友所寄。鲁迅搜购的日文著作不限于文学,还有诸多科学与社会学、哲学的著作。他通过对这些作品的阅读,了解了世界的形势,以及俄国的变化。所以,说起他的俄国观的时候,日本的因素是有复杂的中介作用的。
    阅读他的藏书,其知识的部分来源得到了印证。鲁迅一些思想就是在阅读与翻译里相互碰撞产生的。比如一些概念的使用,一些意象的移植,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来的传统不无关系。而那些域外译本及翻译家的思路也影响了鲁迅。在复杂的社会环境和复杂的人文语境里,鲁迅思想以奇异的方式表露出来。
    日译本里的俄国文学作品,对鲁迅来说是直接进入俄国世界的通道。他在文章里不止一次强调日译本对自己的帮助。而那些书籍的风格及译者的观点,也被鲁迅部分所接受。他的藏书数量虽然有限,可是利用率很高。部分喜爱的内容被其翻译成了中文,且在现代文坛有相当的影响。这在他的翻译生涯里有特别的意味,占据了很大的比例。
    斯拉夫文明的血色与禁欲里的悲楚的因素,在鲁迅眼里恰是中国文人笔下缺失的存在。他从日本人的译介里隐隐感到汉民族所没有的超验的存在,以及自我否定的因素。日本的作家夏目漱石、有岛武郎就借鉴了相关的因素。东洋小说的进化与作家摄取包括俄国文学在内的营养颇有关系,此其一。作为思想者,鲁迅关于革命、大众化、人民性的思考,也多取自日本译本的概念。他了解俄国革命的进程,无法绕过日本人与德国人的已经过滤过的思维,或者说,他解释革命文化的时候,纯粹的斯拉夫的逻辑是被改造过的。那些概念在这些外来的非俄国的文字里,多少有些减损或增添。而这些不仅妨碍了他对俄国变化的理解,也给国内左翼文人间的对话,带来某些错位与差异。而他以愿望代替认识的偏执性因素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可是其思想的活跃性也随之产生。较之于那些在专业知识领域呆板地自说自话的文人,鲁迅的精神竟因此而得以生长,此其二。
    中国的知识阶层,在学习了马克思主义与西方文学之后,多依傍在其思想里,而后去解释现象,并指点江山。鲁迅的藏书与译书却呈现了如下的态势,那就是通过阅读日文与德文,开始与俄罗斯文学精神与革命精神对话的工作。这些外来的存在在他那里不是一开始就作为凝固的元素静止在那里的。他是通过一点点质疑、自审、清理精神的杂物,并试图于异质的话语体系里,找到自我迈步的方式。
    因为依靠的主要是日译本,他对俄国的阅读,就不可避免带有隔膜的地方。他竭力抵御这种隔膜。他发现旧俄的作品,是深入到日本作家的骨髓的。细看大正与昭和年间日本作家的文本,托尔斯泰的因素也渗透其间,许多经典都有了译本,而那译本催出了另类的文学。芥川龙之介吸收过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的智慧,②武者小路实笃的作品,一度就有托尔斯泰的影子,他借助这个俄国人,找到了许多解释心灵问题的话题。③国木田独步在一篇随笔里,惊讶于屠格涅夫关于风景的描绘,④而永井荷风在厌恶美国社会的时候,就曾以法国与俄国的对比,看出创造性的可爱。⑤芥川龙之介在一篇文章里谈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时,说了一段会心之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里充满各种各样的讽刺画。而且这种讽刺画有一大半肯定使魔鬼也不能不为之发愁。”⑥那些俄国作品,不论是写实的还是浪漫的,都是东方文学稀少的存在。东洋人的自我意识的形成,难说没有参照类似的文本。
    拥有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传统的俄国文学,在后来的发展过程里,没有停留在原色调上,新俄(苏联)的文学很快就出现了。这大概与政治的变化有关。新俄的文学问世后不久,日本译界就捕捉到了,鲁迅于此嗅出了新的存在的气息,那里散出的陌生而有趣的意象与思想,无论对日本还是中国,都有深的刺激。鲁迅购置如此多的新俄文学作品,他自己的解释不多,但这些是伴随着思想的转变的。他收集和阅读这些文字,有一种互动的冲动。在不同特色的作品里,吸收别样的营养,通过与陌生者的对话,在默默地解决自己灵魂的问题。
    从现存的资料看,日本作家与学者,不同时期对俄国文学的介绍有不同的侧面。明治与大政时期是19世纪的作品集中译介的时期,而昭和之后,革命文学渐渐占了一定的份额。鲁迅对俄国认识的前后不同,其实乃知识结构的变化与现实变化所导致。来自日本知识界的态度也加大了这种变化。我们从鲁迅晚年所引用的阶级、革命、意识形态等概念上,都看出日本的影子。
    鲁迅所藏日文著作,多是20年代末与30年代初所购。意味深长的是,在大量收集日译本的俄国文学的时候,正是日本军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的时候。他在许多文章里谈到对日本政府侵略的厌恶。而像左翼作家小林多喜二的被害,也强化了鲁迅对日本权力阶层的反感。⑦在鲁迅看来,存在着两个日本:一个是法西斯的日本,一个是温和的大众的日本,后者与中国的大众一样,均为被压迫者。而那时候的一些知识人的专心译介俄国文艺,也有对日本文化不满的意味。所以,从大量的俄国文学作品与理论著作中,可以看出其与日本知识人的互动。这一点,日本学者早有认识。吉田旷二在《上海时代的鲁迅:鲁迅的国际政治论——鲁迅的抗日外交观与苏维埃?俄国观》里,写到鲁迅在俄国、日本两国政治间的选择。⑧鲁迅对日本出版物中的非日本化的俄罗斯情节有所认同,晚年许多日本左派与他的交往,都有俄国的话题在。或者说,那些东洋人是欣赏俄国艺术与精神的。他对日本的亲俄派的好感,不言自明。在内心,他或许觉得,彼此都有相近的心。
    在北京时期,鲁迅就介绍了片山孤村的理论文章,看得出其鲜明的批判意识。片山孤村批评了人们的思索的惰性,认为文学是国民精神的反映。他以德国文学为例,言及自然主义、表现主义,背后显然有文学进化论的痕迹。到了厨川白村那里,东洋人自觉的批判意识就出现了。鲁迅看到了他对日本的无情的剖析,那理论无疑来自西洋的现代理论。在《东西之自然诗观》里,就谈及东洋的厌生诗人与西洋罗曼主义的文人的差异,非东方主义的精神是浓烈的。⑨这种倾向于浪漫主义的诗学风格,在岛崎藤村的文章里亦有体现。他从卢梭的文章里就感受到自我意识的问题,“向着人的一生,起了革命”。⑩
    岛崎藤村的作品在中国有许多的回应,周作人就在文章里介绍过他。这个极为敏感而有个性特点的作家身上的浪漫的情调,给周氏兄弟很深的印象。许多年后,当梁实秋批评卢梭的时候,鲁迅出来为那位法国思想家辩护,也让人联想起岛崎藤村的精神。
    在日本知识界,俄国的思想被广为传播,也有白桦派的作用。这个流派后来被周氏兄弟所注意,与其间的俄国味道也不无关系。有岛武郎、武者小路笃实等人的作品,都被鲁迅所收藏,有的被译介过来。鲁迅在这些日本人的气质里感受到了自我批评和自我凝视的力量。这些对于中国的文人而言,都自有新鲜之处。
    精神的进化,离不开的主要是否定意识。有岛武郎在易卜生的作品里,就看到了人类的诸多难题,而解决这难题,就必须有高于易卜生的人出现。那其实就是由思考到行动的转变。而那转变,就必须由革命者来完成了。有岛武郎在《宣言一篇》里,强调了知识分子与工农的差别,并承认自己不属于那新生的阶级。可是那个阶级对未来的破坏,大概也是不能怀疑的吧。(11)
    日本学者关于俄国作家的评述并非都被鲁迅所认同。他对俄国文学的一些判断,有的受到日本人的影响,有些则道路相迥。《壁下译丛》就有多篇涉及文学的进化的问题,特别谈及阶级性的问题。丸山升在《鲁迅和〈宣言一篇〉》里看到了日本激进作家与鲁迅的区别,也就是说,鲁迅在面对俄国文学时,其出发点与日本人存在很大的差异。丸山升发现,鲁迅对革命文学的理解是从日本的视角穿过之后的另类的存在,不仅和一些日本知识分子思想相反,而且在本质是相异的。(12)
    许多日本人对俄国文学里表现出来的思想颇为感动。片上伸的许多文章引起了鲁迅的注意。在《“否定”的文学》里,片上伸写道:
    俄国是从最初以来,就有着当死的运命的;有着自行破坏的运命的。仗着自行破坏,自行处死,而这才至于自行苏生,自行建造的事,是俄国的运命。俄国的生活的全历程,是不得不以自己的破坏,自己的否定为出发点了的。到了能够否定自己之后,俄国才入于活出自己的路。(13)
    在《北欧文学的原理》里,片上伸讨论过托尔斯泰、勃洛克的作品与思想,并从宗教的层面看到俄罗斯文明的逻辑过程。这篇被鲁迅译介过来的文章,不乏深切的学理。鲁迅在这里嗅出了日本学界钟情于俄国文学的根本的思想。最重要的就是发现俄国的革命精神走在欧洲的前面,似乎在挽救欧洲的堕落。俄国的文学充满了失败感,但那精神也引起了社会的行动。社会的改变,大概就是由此开始的。片上伸于是提出向俄国学习的话题,他说:
    我们的学欧洲文学,学俄国文学,并非为了知道这些,增加些智识,必要的是来思索,看欧洲北方的人,例如伊孛生和托尔斯泰等,对于真理是怎样地着想,我们是应该怎样地进行。(14)
    俄国文学的发达,说到底,是因为存在着一个知识阶级的原因。俄国诗人爱罗先珂谈及这个话题。而日本的青野季吉还有过专门的论述。鲁迅在广东的时候,专门言及俄国知识分子的选择。在他看来,真的知识阶级是超利害的,从普希金到托尔斯泰,无不如此。这个思想的形成,与日本学者的提示也有关系。他从大量的日译本里,看到了这个问题。青野季吉批判过日本文坛的十大缺陷,那也是对照俄国与欧美文学现状的一种感叹。鲁迅在看过了那文章后,应该是心有戚戚焉。他后来批评中国文坛的浅薄,也就运用了类似的思路。
    俄国文学作品对鲁迅而言,范本的价值是无疑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参照。对照它们而发现自己的所缺。欧美的经验毕竟与我们的历史相隔,倒是俄国,似乎更与我们相关。因此可以说鲁迅对俄国问题的敏感,是饥渴于精神粮食的民族的一种选择。
    日本译界对俄国革命文学的热情,也感染了鲁迅。他对俄国文艺思潮的印象、观点也受到了日译本的启示。鲁迅一方面去阅读那些新生的作品,一方面从理论著作中寻找线索。那些陌生的话语给他带来的有兴奋,也有困惑。这些都是一看即明的。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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