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何言宏,上海交通大学当代中国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 陈黎:“包容那幽渺的与广大的……” 最早读到陈黎的诗,是在马悦然、奚密和向阳主编的《二十世纪台湾诗选》(台湾麦田出版,2001)中,这部权威性的诗选从台湾早期的老一辈诗人杨华、覃子豪、纪弦、周梦蝶,以及洛夫、余光中、痖弦、郑愁予、杨牧,一直到一九六○年代出生的中青年诗人陈克华、鸿鸿、许悔之等,一共收录了五十位台湾诗人的代表性作品,而陈黎,便是其中收录作品较多的一位。 实际上,不只是在台湾,我以为在整个中国的新诗史上,陈黎都应该具有重要的地位。在陈黎的一首题为《太鲁阁·一九八九》的作品中,我曾经读到这样的诗句:“包容那幽渺的与广大的/包容那苦恼的与喜悦的/包容奇特/包容残缺/包容孤寂/包容仇恨/一如那低眉悲慈的菩萨……”陈黎翻译出版过很多诗集,其中又以拉美诗人的作品居多,他的创作,也受到了拉美诗人的许多影响。读他的《太鲁阁·一九八九》,我便能感受到其中所具有的巴勃罗·聂鲁达一般的壮阔与柔情,以及聂鲁达所惯常使用的诗学策略。但我在这里所更想指出的,却并不是陈黎的创作所受到的外来影响,而是上述诗句中所明确体现出的他的悲悯情怀与包容精神。某种意义上,“包容那幽渺的与广大的”,恰正是陈黎的诗歌在精神上与美学上最为核心的特质,陈黎的诗学,实际上就是“包容的诗学”! 在我们的新诗史上,很少有哪一位诗人能够像陈黎这样在精神上具有如此巨大和如此繁复的包容性。一方面,陈黎对我们的存在和我们的个体生命宿命般的处境有很深刻的体验,现代主义诗歌所通常具有的诸如荒诞、神秘、孤独、绝望和死亡等幽深的基本主题在他的诗歌中多有体现;另一方面,从人间亲情、日常生活和社会世相到民众命运、历史转型,以及到台湾本土的族群、历史与文化等更加广阔的题材,在陈黎的诗歌中,也都有着非常丰富的书写。 在陈黎的作品中,我非常喜欢一首叫作《秋歌》的诗。“秋”是古今中外的很多诗人非常偏爱的题材与主题,但是《秋歌》却有独特的精神。在诗人看来,向死而在的我们固然会死,“我们紧握住的手”,固然也会突然“在暮色中松开”,但是在另外的意义上,我们又不妨将我们的生(“漫漫长日”)和我们的死(“漫漫长夜”)看成是一对“孪生兄弟”,在这样的视野中,天空、远方和代表着死亡的黑暗,也许不过就是我们生命另外的居所,一个更加广大、更加永恒的居所。所以,“当亲爱的神用突然的死/测验我们对世界的忠贞”,我们的最为切要和最旷达的选择,还是应该“甘心”去“修补”那“感情的墙”。陈黎的《秋歌》亲切无怨、高远放达,一如冯至先生的《十四行集》,表现出对生命的挚爱与哲思;与《秋歌》的抽象与抒情不同,《小丑毕费的恋歌》在题材上具有了一定的社会性取向,很多人都曾经在陈黎关注“小人物”命运处境的意义上肯定过这篇作品。而我在深以为然的同时,更想强调它对我们个体生命的荒谬处境——一种在现代社会更常具有的萎弱无助甚至自我作践的异化处境——的反讽性表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