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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小说界革命”及其后之转向(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学评论》2013年6期 陈大康 参加讨论

    二《新小说》与“小说界革命”的历程
    光绪二十八年七月,《新民丛报》第十四号刊载《中国唯一之文学报〈新小说〉》,宣告中国历史上第一份小说专刊即将问世。其开篇即言:
    小说之道,感人深矣。泰西论文学者必以小说首屈一指,岂不以此种文体曲折透达,淋漓尽致,描人群之情状,批天地之窾奥,有非寻常文家所能及者耶!……夫人之好读小说,过于他书,性使然矣。小说既终不可废,而所谓好学深思之士君子,吐弃不肯从事,则儇薄无行者,从而篡其统,于是小说家言遂至毒天下。中国人心风俗之败坏,未始不坐是。
    《新小说》宗旨是“专在借小说家言,以发起国民政治思想,激厉其爱国精神”,十五门内容除图画、论说等外,小说有历史、政治、哲理科学、军事、冒险、探侦、写情、语怪与札记体共九种题材。政治小说是“著者欲借以吐露其所怀抱之政治思想也”,“其立论皆以中国为主”。介绍用去全文四分之一篇幅,内容却只是“专为发表政见而作”的《新中国未来记》系列的梗概。梁启超说:“欲著此书,五年于兹矣”,而“《新小说》之出,其发愿专为此编也”(24)。他计划从正反两面阐述建立共和立宪政府的主张,以及实现途径。《新中国未来记》作正面叙述,“起笔于义和团事变,叙至今后五十年止”:首先是“南方有一省独立,举国豪杰同心协助之,建设共和立宪完全之政府”,继而“各省皆应之”,“合为一联邦大共和国”。其次是“以西藏、蒙古主权问题与俄罗斯开战端”,“大破俄军”。最后是“中国为主盟”,与“虐待黄人”的白人列强抗争,结局是“在中国京师开一万国平和会议,中国宰相为议长,议定黄白两种人权利平等、互相亲睦种种条款”。此时中国“文学之盛,国力之富,冠绝全球”。《旧中国未来记》作反面叙述,“惟叙述不变之中国,写其将来之惨状”。第三篇是《新桃源》,又名《海外新中国》,写二百年前一批中国人“相率航海,遁于一大荒岛,孳衍发达”,成一强国,“其制度一如欧美第一等文明国,且有其善而无其弊焉”。后来他们“助内地志士奏维新之伟业,将其法制一切移植于父母之邦”。《新小说》的创办源于这三篇作品的设想,表明梁启超确视其为实现政治宏图的工具。
    历史小说被定义为“专以历史上事实为材料,而用演义体叙述之”,目的仍在于政治:“知今日各文明国之所以成立”;“使人爱国自立之念油然而生”。故而它被置于各题材之首,其篇目共列《罗马史演义》、《十九世纪演义》等十种,均为讲述外国历史故事,无一不为反抗专制、变法图强,其宣讲都直接地服务于维新变法主张的鼓吹。至于其他只能间接地服务该宗旨,或为活泼版面而设的军事小说、冒险小说之类,介绍就都只见简单的一两句话,且多标明“题未定”。
    《新小说》创刊前三个月,梁启超就在行销甚广的《新民丛报》上隆重推出,与后来创刊号所载相较,此时只有《洪水祸》、《东欧女豪杰》与《新中国未来记》三篇小说,以及译作《海底旅行》已稍有眉目,其余的只拟出大概的题目,或已有人认领著译,但后来并未成篇。《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也未提及,只是含糊地说将有“欲为中国说部创一新境界”的论说,内容涉及“论文学上小说之价值,社会上小说之势力,东西各国小说学进化之历史及小说家之功德,中国小说界革命之必要及其方法等”,似尚未考虑成熟,故云“题尚夥,多不能豫定”。《新民丛报》第十七号又刊载《中国唯一之文学报〈新小说〉第一号要目豫告》,介绍各篇内容提要及回目,“目光如炬,笔力如椽,寄托遥深,趣味浓厚”之类赞美屡见。《豫告》中列为首篇的是《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表明“论说”门论题已定,且已完稿。写作期间,梁启超特地在《新民丛报》上刊载广告,征集严复、夏曾佑的《本馆附印小说缘起》(25),证明他确参考了先前诸人论述与实践。
    《新小说》的创刊,正式拉开“小说界革命”帷幕,《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载于刊首,第一句便是大声疾呼:“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该文以“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为论述前提,此语脱胎于严复、夏曾佑所说的“天下之人心风俗,遂不免为说部之所持”,比’梁启超自己先前所说的“浸润于国民脑质最有效力者”(26)更进了一步。他列举旧小说所传布的种种迷信、愚昧、野蛮、诡诈之思想“陷溺人群”的事实,并将其与当前国势颓坏相联系,这比原先简单地批评为“不出诲盗诲淫两端”(27)范围更广,危害性也提升得更高。不过,梁氏所举种种,已先见于近半年前的《小说改良会叙》。小说为何能“操纵众生”?是因为具有熏、浸、刺、提四种力。此四力法力无穷,“教主之所以能立教门,政治家所以能组织政党,莫不赖是”。虽然旧小说已造成极大危害,但小说却不可简单地归诸于“恶”,即所谓“有此四力而用之于善,则可以福亿兆人;有此四力而用之于恶,则可以毒万千载”。行文至此,结论便自然得出:“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
    此文以磅礴的气势扫荡阻碍小说生存与发展的障碍,使更多人开始正视传统小说中消极因素与社会生活的密切联系,并认识到小说可以成为改良社会的利器。不少见解其他人都已发表过,但没有梁启超那般声望与号召力,那般气势与感染力。而且,即使同样的见解,却说理透彻,更能深入人心,他一些独到见解,如熏、浸、刺、提四种力的论述,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政治小说鲜见之时,特别是国难深重之际,梁启超论述了这类作品对改良社会的特殊作用,大力提倡且身体力行。然而,政治小说的提倡此时固然带有紧迫性,但毕竟只是诸多流派中的一种,梁氏却只在意于此,其理论隐含轻视甚至摒弃其他流派的意味,他所提倡的“新小说”,主要就是政治小说,以及含可唤醒民众、改良社会功用内容的其他作品(28)。梁启超似乎还将“新小说”当作可治百病的灵丹妙药,道德、宗教、政治、风俗、学艺、人心、人格等方面的改良重任顿时全压在小说身上,本是文学体裁之一的小说被赋予太多的政治性与社会性,突然已成身负要任的神秘物,这可不符合它的文学本性。于是,兼负非己所任的小说注定不能蹒跚前行多久。
    创刊号首篇‘“新小说”是“雨尘子”的《洪水祸》。据说该作“一读已使人政治思想油然而生”,写法是“先就历史上感情发一段绝大议论”(29)以阐述主旨。其论述实可使当时百姓吓一大跳,如中国“单有君主擅威作福,平民虽多,不能在历史上占些地位”;又大谈与情节毫不相干的种族问题,很不恭敬地称清朝统治者的先人女真人为“夷蛮”。推出的第一部作品竞去讲述法国大革命颇耐人寻思。“英雄驱策民权热,世界胚胎革命魂”,小说对这场弑君的革命似乎颇为赞美。可是它只载于创刊号与第七号,内容是法国经济困难,民心不稳,并未叙及法国大革命主要过程。所谓“洪水”是指受压制的民众揭竿而起,无法控制,而“祸”是指压制民众的专制统治。篇首借路易十四梦中听到的“天意”写道,“这民气是不能压服的了”,“将来愈压愈张”,终至“法国君统扫荡无存”。前五回内容易使读者联想到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专制,故列为首篇,但若再往下就会写到弑君,它也就只能成为无后半段的作品。
    第二篇是“羽衣女士(罗普)”的《东欧女豪杰》,其第一回回目“雪三尺夜读自由书,电一通阴传专制令”,“自由”与“专制”相对应,突出了作品主旨,即“以最爱自由之人,而生于专制最烈之国,流万数千志士之血,以求易将来之幸福”(30)。作品明确地引导读者去联想中国现实,希望中国女子效仿女主人公苏菲亚,投身反对专制的运动。《东欧女豪杰》从第二号起为刊物首篇小说,尽管声称全篇共二十一回都已计划好,却只刊载至第五号,因为再写下去要遇上“亚历山大第二被弑”,于是只能像《洪水祸》一般处理了。
    第三篇便是标为“政治小说”的《新中国未来记》。梁启超计划中的三篇,只有该作前五回面世,其“绪言”还承认,写得“似说部非说部,似裨(稗)史非裨(稗)史,似论著非论著,不知成何种文体,自顾良自失笑”。但又辩解说:“既欲发表政见,商榷国计,则其体自不能不与寻常说部稍殊。”所谓“政见”是君主立宪思想,是写作之宗旨,也是创办《新小说》的本意,作品像不像小说反倒不予计较,至于小说拥有的熏、浸、刺、提四种力,那更是关于“小说界革命”的理论讨论,创作时是否遵循,其实并不很在意。
    《新小说》前三号对人们的视觉感受以及思想开启都有极大的冲击力。既采用新的传播方式,作品的形式与内容又明显异于以往的传统小说。该刊以政治小说为重,也有其他题材作品烘托,自著、翻译兼有,内容大胆新颖,眼界更为广阔,论述学理性亦强,显出较大气势与规模,问世后激起热烈的社会反响是意料中事。在日本出版仅二十天后,国内就已开始销售(31),上海《新闻报》、《中外日报》、天津《大公报》等都刊载了销售广告。它的一些作品也被转载,如《广益丛报》曾用一年多的时间连载梁启超最得意的《新中国未来记》。后来清廷将《新小说》列入禁毁书目(32),也从一个方面证实了它所产生的社会影响。
    从创刊号起,《新小说》月出一册,连出三期,声势远播,此后却因梁启超“远游美洲”,罗普患病“不能执笔”而“拟暂停刊数月”(33)。四个月后第四号终于出版,总体格局同前,除续载各篇外,新增“玉瑟斋主人(麦仲华)”的“政治小说”《回天绮谈》,它是该刊前七号中唯一连载完毕者(34),这当与其讲述英国大宪章运动,宣传君主立宪思想有关。第四号到第六号是月出一期,其后又停刊半年,因为梁启超“不欲草率了事,而现在又难兼顾”(35)。第七号出版时又解释道:“饮冰室主人以他事蝟集,《新中国未来记》尚未暇执笔从事”(36),同时还预告了第八号的出版时间,竟然是五个月之后。其实第三号以后,梁启超已基本不再过问《新小说》的事务。
    《新小说》共出版二十四号,前三号一气而下,第四至第七号断断续续勉力维持,而从第八号开始,行进路线已明显转向。人员变化是重要原因,前三号梁启超亲自主持,第四至第七号由其同志维持,从第八号开始,主要撰稿人换成吴趼人与周桂笙,而后来吴、周二人出走,则导致《新小说》停刊。主要撰稿人为何会发生变化?其时,梁启超全力为君主立宪而奔走呼号,当认为小说可助他达到最好宣传效果时,便创办了《新小说》,推崇政治小说时则毫不掩饰地显示了功利计较。正因为如此,一旦发现有更好的实现途径,自然就舍小说而去。政治与小说本是不同领域,在晚清特定的历史时期,其行进轨迹曾一度渐行渐近,“小说界革命”则为交叉点,其后分离也是难免之事。梁启超的创作理念本来就根于政治,《新小说》前几号自著作品均出自概念,或抒发理想,或撷取历史上政治素材联缀成篇,竟无一篇提炼于现实生活,故而语言如政论,人物形象无鲜活感,作品明确地针对现实而写,却使人感受不到生活气息。他们违背了创作源于生活的基本原理,尽管对熏、浸、刺、提那四种力的论述颇有见地,却不知创作一旦离开生活,此四力将全无,“小说之支配人道”又何从说起?大众阅读小说的目的是娱乐,他们也愿意接受教育,但须寓教于乐方可收效。倘若欲取小说娱乐,结果通篇所见均是专制、自由、民权、立宪等概念,初读确会有震撼感、新鲜感,受刺激去思索一些现实的社会问题,可是翻来覆去地老是读这些,就难免再而衰,三而竭了。
    梁启超的办刊路线持续到第七号,对“小说界革命”的倡导其实只有半年。《新小说》自第八号开始连载吴趼人与周桂笙的历史小说《痛史》、社会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写情小说《电术奇谈》和侦探小说《毒蛇圈》,题材与内容均属读者喜闻乐见,描述方式也合乎读者的阅读习惯。特别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开篇便展现了当时上海的现实生活,与先前从概念出发的写作风格迥然不同。编辑方针明显开始转向,就整个小说界而言,虽然“改良小说”已成流行语,但推崇政治小说,以小说为政治斗争工具的“小说界革命”实际上已淡出文坛。
    可是,“小说界革命”的功绩却不可小视。首先是小说地位极大提高。历来被视为邪宗的小说明末曾一度得到较高认可,入清后又跌入备受排斥的底层。梁启超的推崇符合其发展需要,从此它在文学殿堂里逐渐恢复其应有地位,当时有人评论说:“自小说有开通风气之说,而人遂无复敢有非小说者”(37);“小说在今日是最要紧的,将来要中国富强,则怕小说的功劳要居十分之九”(38);“十年前之世界为八股世界,近则忽变为小说世界”(39)。梁启超等人对旧小说的批判也在相当程度上为人们所接受,创作以新面貌、新内容出现渐成主流,这又与小说地位提升同步。新小说盛行的局面终于形成,不过此时的“新小说”却异于梁启超之倡导。要言之,政治要借小说宣传自己的主张,而拥有数十年能量积累并伺机改变态势与行进轨迹的小说,则借此获得大发展的契机。此后,迅速壮大的小说渐渐不再理会来自政治的约束,越来越按展示自己特性的道路前行。这才是“小说界革命”对近代小说发展的最大贡献,而所谓“政治小说为功最高焉”(40),只不过是外力拔高的昙花一现而已。
    “小说界革命”使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一文学体裁,估量其地位、作用与影响。爱国志士们发现了新的宣传政治主张,以及开启民智的利器,爱好文艺者寻得了展现艺术才华的途径,小说翻译开始成为通晓外语者适合自身发展且又颇受欢迎的选项,而读者对“新小说”的热烈欢迎,则使媒体与书局看到新生长的商机。几百年来的写作模式被改变,视野已被开阔的读者也不允许创作再走回头路,而其欣赏口味又不希望作品如此地政治化。此后在光绪三十年(1904)至三十四年,出现了自小说有史以来的空前繁盛。吴趼人曾说:“吾感夫饮冰子《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之说出,提倡改良小说,不数年而吾国之新著新译之小说,几于汗万牛、充万栋,犹复日出不已而未有穷期也。”(41)同时,传播快捷且多样化,而翻译小说数量则大量增加。
    我们不妨对下面这张显示近代报刊小说发表情况的表格作考察(42):
    
    部分报刊现已散佚,但不会对上表显示的基本态势产生过大影响。近代前三十二年,报刊小说尚为空白,它自同治十一年开始出现,最初主要为《申报》与《瀛寰琐记》所刊载。申报馆尝试失败后,刊载小说的热情迅速消退。此状况在光绪二十一年至二十八年这阶段明显改变,其数量几为先前五十二年总和的一倍,而仅在光绪二十九年,报刊小说数量就超过了上阶段八年的总和,《新小说》的刺激作用显而易见。报刊小说从此呈迅速递增态势,直到晚清的最后四年才进入稳定状态,而这时每年报刊小说的数量,已是光绪二十八年的30倍!仅从这个角度作考察,“小说界革命”在小说史上的地位就无论如何也不可低估,而从光绪二十年至二十八年,载于《时务报》、《清议报》、《新民丛报》上的作品也带动了报刊小说的发展,这同样应归功于梁启超的开拓之力。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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