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诗歌书写形式革命日渐暴露的弊端也需警惕。不论是民刊还是网络,的确“藏龙卧虎”,但时而也是藏污纳垢的去处,用于坚的话说,它最高尚纯洁、最深刻有效,也最恶毒下流、最浅薄无聊,“阴阳两极被全面释放”。民刊如火如荼地发展,使那些不为主流刊物认可的好诗浮出地面,但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好诗被发掘出来的同时,一些非诗、伪诗、垃圾诗也鱼目混珠地招摇过市,破坏了民刊的声誉。民刊的同仁化,既造就了不少风格相近的诗歌团体流派,又由于人际关系的圈子化因素带来选稿的随意而潜藏危机,一些并不优秀的诗歌混入使诗坛不再纯粹。多数民刊的即时性和短暂性,使其生存能力偏低,虽能够增进诗坛的活气和热闹,却不利于相对稳定的大诗人产生。网络写作固然便捷,增加了诗坛的平等氛围,但是“网络诗歌”的自由、低门槛和消费时代的急功近利相互作用,也把它变成了“鱼龙混杂”的所在,无厘头、快餐化、段子式的拼盘铺天盖地,粗制滥造的“垃圾”、赝品充斥各个网站,游戏、狂欢的自动化倾向明显。据传一个网名叫“猎户”者发明了一个自动写诗软件,将不同的名词、形容词、动词,按一定的逻辑关系,组合在一起,平均每小时写出417首,不到一个月就造了25万首诗,且不说其速度惊人得可怕,单就抽离了兴、观、群、怨的功能承载而言,他全部的目的只是自娱的“产品”,恐怕已经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诗。也就是说,从大量的网络诗歌中读者根本感觉不到诗人灵魂的深度和艺术的美感力,写作即兴性和高速化,造成的过分直白、冗长、散化的表达,使诗歌不但无法整合语言和经验的复杂关系,就是和诗歌原本的含蓄凝练要求也相去甚远。特别是屡见不鲜的恶搞、炒作、人身攻击更使网络伦理下移,不时被某些人当作释放人性“恶”的平台。所以对网络诗歌要学会甄别,保持清醒的评价。 另外,21世纪诗歌形象重构的事件化倾向又有所抬头。诗歌向流行文化、大众时尚乃至消费经济靠拢的“变通”,向社会、现实生活的渗透,不乏令人欣喜的因素,但这种诗歌泛化说穿了就是一种媚俗的挣扎,它的直接后果是导致诗性的大面积消亡,使诗歌自由独立的精神属性日渐萎靡、缩减,所以对之该充分注意。如今,一提及当下诗歌,很多人马上就会想到梨花体、羊羔体,想到裸体朗诵、诗人假死,想到多得让人叫不上名字的诗歌奖项与诗歌活动,这不能不说是让人悲哀的事情。特别是出于文学史的焦虑,这十余年玄怪的命名综合征越发严重,什么“70后”写作、下半身写作、“80后”写作、中间代写作、垃圾派写作、低诗歌写作、新红颜写作等等,连绵不断,你方唱罢我登场,频繁的代际更迭和集体命名,反映了一种求新的愿望,但也显现出日益严重的浮躁心态,其中不少就是一种低级的炒作,它们极其不利于艺术的相对稳定性和经典的积淀与产生。因为,在诗歌的竞技场上最有说服力的永远是文本,那些事件大于文本、事件多于文本的现象应当尽早划上休止符。 可见,21世纪的诗歌形象重构如今还说不上特别成功,与真正的繁荣期尚有一段距离。这种形象重构,基本上出离了20世纪90年代“个人化写作”的审美与思想境域,不能说它把诗坛带入了生态最佳的发展阶段,但也不能说把诗坛引向了最差的狂躁时期,它虽然存在一些必须消除的偏失,但也提供了一些艺术趣尚和情感新质,只要诗人们能够在时尚和市场逼迫面前拒绝媚俗,继续关怀生命、生存的处境和灵魂的质量,在“及物”的基础上,注意提升抽象生活的技术、思维层次;同时注意张扬艺术个性,强化哲学意识,协调好当下现实与古典诗学、西方文化资源的关系,避免在题材乃至手法上的盲从现象,像学会快起来一样让写作慢下来,在优雅的心态中宁静致远,那么21世纪诗歌就会无愧于时代与读者的期待。 (作者系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