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很美妙,有时诗歌又很让人纠结:懂或者不懂,真或者伪,都是一些难以说清道明的问题。当然这正是文学的魅力所在,一方面,诗歌试图将世间的一切说清道明;另一方面,诗歌又陷入自身无法说清道明的迷阵中。世间的一切谁能说清道明呢?又何况诗歌呢?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尝试着说一说诗歌自身的纠结,因为它是我诗歌阅读中不断相遇的“障碍和麻烦”。 懂或者不懂:诗歌海洋中永远的礁石 参加过一些诗歌研讨会或诗歌论坛后,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只要谈论起诗歌,无论绕多大个弯子,最后总有人绕到懂或者不懂的问题上。 事情变得很是有趣。假如谈论一首晓畅易懂的诗,谈着谈着就谈到不懂的诗上了:这首诗比起那些难懂、不知所云的诗强多了,那些难懂的诗不是挑战人的智商,而是侮辱人的智商。假如谈论一首难懂的诗,谈着谈着就谈到更难懂的诗上去了:这首诗有些难懂,但还是能感受到一点懂,但比起那些更难懂的诗还算好多了。说到难懂,谈论者甚至“激动”“愤怒”起来:我也是大学中文系毕业,也读过许多名家的诗,叫我都读不懂,像天书,能是好诗吗……看来,难懂的诗是惹祸者,它一定“伤害”过许多读者,要不人们怎么会总是绕到它头上来呢? 懂或者不懂,口水似的很易懂或者天书似的很难懂,已然成了诗歌无法回避的“大”问题。其实也不必大惊小怪,诗歌的晦涩与易懂由来已久,从新诗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成为问题了,只不过每个时代都有新读者把它当做新的、难缠的问题对待。 懂或者不懂,是诗歌海洋中的一块礁石,在诗海中遨游的读者和诗人,无法绕过这块礁石,当与这块礁石碰头的那一刻,读者和诗人各有自己的理由和态度,水火难容。 诗人会为晦涩寻找理由。英国文学评论家、诗人威廉·燕卜荪在1930年出版过专门谈论诗歌晦涩的专著《晦涩的七种类型》,他认为字义越含混就越丰富,诗的价值就越高。美国现代诗人、文学评论家艾伦·泰特在1938年出版的《论诗的张力》中认为,诗歌“可以从字面表述开始逐步发展比喻的复杂含意”,“最深远的比喻意义并无损于字面表述的外延作用”。这些外国评论家的理论为诗歌的晦涩提供了“合法”证据。 中国的资深诗人们不仅写出晦涩的诗歌,也为晦涩辩护。诗人臧棣有篇文章叫《新诗的晦涩:合法的,或只能听天由命的》,意思是说,新诗的晦涩是理所当然的,是合法的,是爱咋咋地。臧棣说:“谈论新诗的晦涩时,人们应避免一种先入之见,把诗歌的‘晦涩’仅仅归咎于诗人所采取的表现手法。诗歌的晦涩有它的认识论方面的来源,人的认识本身就包含着晦涩的成分。”诗人王家新说:“令人费解的诗总比易读的诗强,比如说杜甫晚期的诗,比如说策兰的一些诗,它们的‘令人费解’正是它们的思想深度所在,艺术难度和精髓所在。” 读者,或者一部分谨慎的诗人并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深刻、有艺术难度就一定晦涩难懂吗?有多少美妙深刻的诗歌是多么易懂。美国小说家凯鲁亚克是晦涩的反对者,他的质疑也有说服力,在谈到那种所谓后现代诗的“拼接法”时,他说:“任何人的意识都是支离破碎的。换句话说,如果你愿意将此记录下来,也许就可以成为那些人正在创作的‘诗’。而很多时候,一旦他们的‘诗’遭到质疑,他们会将这种冷遇转换为一种艺术上‘曲高和寡’的优越感。” 很显然,懂和不懂的辩论是没有结果的,因为礁石永远在那里。诗评家唐晓渡说得中肯:“所谓晦涩主要是隐喻系统的个人化造成的,根源在于价值观、文化观、审美观的主观化、碎片化。”对读者来说,读不懂,可以选择不读,懂到什么程度,可以选择智力训练。但是对诗人来说,究竟谁有资格晦涩难懂?这是一个问题,“曲高和寡”的优越感并不能隐藏诗人内心的“虚妄”。诗人西默斯·希尼说,诗是“一念之间抓住真实与正义”,说得非常好,“一念之间”或许会带来“晦涩”,但“晦涩”是否抓住了“真实与正义”呢?如果没有抓住,那么“晦涩”就是欺骗与虚假,只有抓住了“真实与正义”的诗人才有资格晦涩难懂。比如,托马斯·艾略特的《荒原》晦涩难懂,但他是艾略特,他有资格,因为他的思想深度、他思考的前沿位置,我们已经难以企及,他必须以“先锋”姿态为他的发现和思考“命名”,所以真正的大师必须晦涩难懂。但是,我们周围有多少思想浅薄、眼光短浅的诗人也在晦涩难懂,这不是“虚妄”的故作高深吗?或许尽所能地写出“真实与正义”才是诗歌正道,何必管他晦涩与否呢。 说到底,懂或者不懂不是诗歌的标准问题,而是诗歌的“哲学”问题:一、你不懂,别人懂;你懂,别人不懂。二、今天不懂,明天会懂;今天懂,明天不懂。三、不懂的有的是经典,懂的有的是垃圾;不懂的有的是垃圾,懂的有的是经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