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中取静的诗人 2015年,不少诗人在为此努力。王小妮的《月光》、陈先发的《颂七章》、雷平阳的《基诺山》、胡弦《十年灯》、李海洲的《一个孤独的国王》、王学芯的《朱厅弄12号》、喻言的《情敌》、熊焱的《河西的草原》、灯灯的《伤口》、张二棍的《暮色中的事物》、余幼幼的《东门记》、庄凌的《空鸟巢》、文西的《湘西纪》、臧海英的《刀锋》等,尽管诗歌风格各异,作者年龄跨度很大,从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但他们在数以万计的诗人队伍中,因为闹中取静的年度创作成就,进入排行榜当之无愧。 谈雅丽一直安居在湖南常德,应该很少有机会走出湘北,所以她安静,所以她能够一直坚持在写作中把她的故乡作为背景,在身边普通的物事里找到自己“幸福的秘密”,她的《我想发明一个比爱更爱的词语》,与其说是一首诗,不如说是一把打开幸福秘密的钥匙,那是最简单的知足与美好。如果你正在大江南北行走,如果你正在迷惘,就放慢自己的行程,读她的这首小诗,“夜里忽然醒来/听着窗外车流滚滚,忽然想起命运这个词语/如果我一无所有/人们把门窗一扇扇向我关闭/我仍然会对蓝得发亮的土地痴心妄想//那个在铁轨上哭泣的诗人/那个在激流岛上扬起斧头的诗人/内心是否也曾有过河水一样的/婉转和温柔//明天,乡村姐姐会送来一大袋新碾稻米/明天,新的高铁站会缩短爱情的距离/明天,会有美好图景展开在泥泞地里/明天,一只喜鹊会告知你将来的消息//我将怀揣一个幸福的秘密走在路上/夜很快降临,然后是寒冷冬天/然后才是春风吹遍的——湘北大地//亲爱的,我想发明一个比爱更爱的词语”。 其实一个人的幸福俯拾皆是,命运、理想和现实都是同胞兄弟,脚踏实地比什么都重要,秘密的钥匙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每个人珍惜自己内心“也曾有过河水一样的婉转和温柔”,有“一大袋新碾稻米”,有“高铁缩短的爱情的距离”,有“一只喜鹊会告知你将来的消息”,即使夜的降临,即使冬天的寒冷,即使你一无所有,你的心里也一定有“春风吹遍”。 颜梅玖是一个成熟的诗人。早些年,她的诗歌因为强调女性的自我阐述与解放,已经有了符号的记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符号,诗人同样很刻意地在躲避很多浮华的诗歌活动的场域,寻找突破,给自己制造写作的“陌生”,一首《陌生的诗》给了我欣喜,“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店铺。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和菜店好心的嬷嬷,干瘦的锁匠,洗衣店的瘸腿阿哥/包子铺爱笑的阿姊一一打着招呼/多么好,他们看起来忠厚,朴实/最重要的,他们全都是陌生的//房东是陌生的/厨房,阳台,卧室,甚至抽水马桶的声音/也那么新鲜/红木桌椅的气味,老房子的气味/甚至,蟑螂的气味/多么好,它们全都是陌生的/多么好,他们看起来忠厚,朴实/最重要的,他们全都是陌生的”。这是诗人熟悉和习惯写作中难得看见的“陌生”,别开生面。在这首诗里,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隔阂和猜忌没有了,因为我们对太过熟悉的物事,有了太多的质疑,我们才需要转向“陌生”。诗人在市井的慵懒、无序、无关中找到了亲和与亲近,那就是人间烟火,我们赖以生存的最基本的元素,也是最需要呵护与敬畏的生命场。 藏族诗人扎西才让的《说起母亲》,是一首佳作。这之前,我在很多场合谈到过大卫的《给母亲写的一封情书》,那是感动过很多人的一首诗。写母亲的诗已经成千上万,但是大多有相似之嫌。而扎西才让笔下的母亲,却给了我又一个深刻的印象:“我跟着她走。天空那么阴沉。/有鸟从树上被大风吹落,松球一样跌在地上。/她无动于衷,拽着我走。”这是“叫桑多的中国乡村/被九月的阴雨浸透”,“我想歇一会,她用力拽我,唯恐我离开她。”母亲没有文化,但是一只鸟被风吹落的隐喻,只有母亲最懂,所以她看见鸟的落地无动于衷,“拽着我走”,她不希望我成为那只鸟。直到拽我这个“小黑人”,“躲进非洲般的房子里不出来。/她放心了,开始做饭。”诗人写到这里,笔锋一转:“晚饭熟了的时候,我已长大成人,/妻子就坐在我身边。/我说起我的母亲,她不动声色。/我说起与一个老女人的相依为命,/她终于停下竹筷,流出了眼泪。”就一顿晚饭的功夫,诗人将儿子对于母亲的那种割舍不了深重依赖、女人与伟大母性角色转换中的缄默和隐忍,以一滴眼泪落下,戛然而止。 又是一年过去了,每一寸光阴都不能生还,诗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2015年应该是诗歌创作的丰收年、热闹年,中国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也在雾霾笼罩的北京,在吉狄马加、叶延滨的主持下召开了第一次工作会议,会议对诗坛的回暖以及未来的诗歌发展前景,有了客观和细致的分析,提出了不少很好的意见和建议。年关一过,各种选本、各种评奖也将陆续掀起头盖,一个个诗歌盛宴接踵而至。我以为,尤其在热闹的时候,一个诗人更应该保持冷静和清醒,因为诗歌带给你的高潮永远都只是一个幻觉,只有把眼睛和身体置于万籁寂静的内心,才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波涛与汪洋。 (作者为四川省作协副主席、《青年作家》杂志主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