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文学研究的时空维度 韩高年 中国文学研究中新思路、新视角的出现,常常表现为新的概念或范畴的提出,远的例子如因藏经洞文书的发现而引发的对“敦煌文学”的研究,近的如因中华文化复兴而引发的对“中华文学”的思考。“丝绸之路文学”概念的提出,也体现了一种新的文学研究视角。 “丝绸之路文学”就是指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产生在丝绸之路这个特定空间(主要指陆上丝绸之路)中的文学,以及以丝绸之路为素材的文学。“丝绸之路文学”应当包含两个维度,一个是空间的维度,另一个是时间的维度。 空间维度呈现交流与融合 从空间维度来说,在丝绸之路的起点长安 (今西安)至终点意大利罗马的沿途空间里,分布着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他们的文学创作及文学传播活动,都应当纳入 “丝绸之路文学”的范畴。最晚从1世纪起,中国的文献典籍就赋予其特有的名称,并对这个空间进行了地理上的切分。他们大体上把境内离国都较远,且在黄河以西的部分称为 “河西走廊”,而把河西走廊以西及境外的部分称为“西域”。这里生活着匈奴、羌人、月氏、乌孙等游牧民族,由他们所建立的国家相互之间存在着贸易和文化的往来,与中原华夏民族的关系也处在动态之中。 英 国 学 者 吴 芳 思 (FrancesWood)曾说:“今天,很多人把‘丝绸之路’当作一个广义词,使之不仅涵盖了遍布高山和沙漠的辽阔地域,还蕴含了悠久的文化历史。丝绸之路文明包括久被遗忘的王国如粟特人的王国和党项人的王国或西夏,其中心从尼萨和马里经布哈拉和撒马尔罕(曾经是粟特王国的都城)到环绕中亚塔克拉玛干沙漠和罗布沙漠(现在是中国的甘肃省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古绿洲城市喀什噶尔、柏孜克里克、敦煌及和田。再往南,丝绸之路的商贸路线延伸到了阿富汗和中国西藏。”(《丝绸之路2000年》,赵学工译,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年) 丝绸之路文学的空间维度至少可以切分出包括汉族在内的同一空间内存续的各民族文学,以及以重要空间节点为依托的“五凉文学”、“敦煌文学”和“西域文学”。无论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切分,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它们都呈现出多民族、多宗教、多种语言、多重审美意趣的对话、交流与融合。近年来,经过学者们的不懈努力,在上述空间范畴中,“五凉文学”、“敦煌文学”、“金山国文学”等方面的研究,无论是在基本文学文献的整理、译介,还是在内容、形式、技巧的研究总结方面,都取得了突出成绩。 时间维度厘清源流问题 从时间维度来考察,尽管“丝绸之路”的名称是由德国探险家和地理学家巴龙·费迪南·冯·李希霍芬在1877年才提出的,但学者们公认的丝绸之路从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不久即已贯通。事实上,这条通道并不是自西汉才开始形成的,近些年,西方和中国考古学界关于西北边疆地区的考古成果显示,早在距今5000年至4000年前后,这条后来被称为“丝绸之路”的通道就已经承载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作用。 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中心的胡博教授在《齐家与二里头:远距离文化互动》(收入夏含夷主编《远方的时习:〈古代中国〉精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一文中指出,在相当于文献记载的夏代初年,中国的中原地区,主要是河南偃师的“二里头文化”与差不多同时的甘青地区“齐家文化”,以及阿尔泰地区的欧亚草原文化之间,存在着一种远距离的互动关系。中国考古学者和历史学者也从彩陶文化和玉石文化的出现与传播角度切入,指出在西汉以前,即已出现连通黄河中上游地区与河西走廊最西端以至今新疆境内和田地区的“彩陶之路”(韩建业《“彩陶之路”与早期中西文化交流》等)与“玉石之路”(臧振《玉石之路初探》等)。这些论断与先秦典籍《山海经》、《穆天子传》、《竹书纪年》等有关这一时期中国人的“域外”记录相吻合。 从时间维度来看,“丝绸之路文学”至少可以切分为“前丝绸之路文学”和“丝绸之路文学”,或者依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切分为“丝绸之路文学”的“起源期”、“发展鼎盛期”、“衰落期”。比如,《山海经》就对“西方”各族、各国的物产、祭祀等予以描述,《穆天子传》一书更是详细记载和描绘了周穆王西行至 “西王母之邦”并与西王母赋诗赠答的盛况。战国末期楚国的大诗人屈原也在其名作 《离骚》、《天问》中描绘了昆仑一带的神奇景象。西汉以后,除正史的《西域传》外,还有大量文学作品以丝绸之路风光、文化、人物为创作素材(如纪行赋、边塞诗、历代《西行记》等),同时也涌现出了一大批活跃在丝绸之路这个特定空间里的著名作家 (如班彪、庾信、李暠、“凉州三明”、王梵志等)以及更多没有留下姓名的民间艺术家,呈现出与中原地区心貌两端咸皆迥异的文学风貌。 丝绸之路文学与中原文学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以活态的 “口头表演文学”为主,如敦煌的讲唱文学、曲子词,西域各民族的史诗等。这种活态的文学强调文学的娱乐性和教化作用,是实现人们的文化认同和民族认同的重要渠道。借助上述多个方面的研究,基本上厘清了以诗、词、歌、赋为正宗的中原文学或汉民族文学样式的起源、传播、发展等重要理论问题。 文化交流的“动力源” 目前,学术界对“丝绸之路文学”时间维度的研究,仅限于某个民族的文学或特定空间的文学“史”的梳理,还没有从整体上加以把握的成果,更没有集大成的研究,即研究者自觉地从时空两个维度出发,既考虑空间内各民族、各地区文学之间的平行交流互融,又照顾到其整体的历史演变。 与“丝绸之路”一样,“丝绸之路文学”也是一个集时空两个维度于一体的存在,既不存在脱离历史演进轨迹的单一的 “多民族多文化的文学空间”,也不存在抽掉了现实空间坐标的“纯时间性文学演变史”。“丝绸之路文学”的研究视角,应当是在全面梳理特定历史时期的丝绸之路空间节点上的文学及文学活动文献的基础上,对此间各民族、各宗教、各地区的文学发展规律做整体的把握和观照。 笔者之所以提出 “丝绸之路文学”这个新的研究视角,主要有两个方面的重要考虑。第一,从丝绸之路文化交流的历史进程看,基于审美认同的文学艺术的交流一直处于主导地位,是文化交流的“润滑剂”和“动力源”。在当今“一带一路”战略的宏大叙事背景下,“丝绸之路文学”的研究正好可以起到柔性的“文化表达”作用,是体现并落实“文化先行”战略的重要手段。第二,传统的中国文学研究已经形成的以朝代更替为“经”、以作家作品为“纬”的研究格局,对于厘清“汉族文学”与“少数民族文学”之间的关系,尤其对于如何正确阐释中华文学 “多元一体”格局的重大理论问题,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