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是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纽带与桥梁,在漫长的历史时期,曾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国历代文人也留下了诸多见证这条丝路上多民族文化生产、发展、碰撞、融合与升华的诗作,闪耀着人文和智慧之光。当前,随着国家“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在文学研究领域,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目光投向“丝绸之路文学”这一研究新视角。当文学“牵手”丝路,会谱写出哪些新的旋律?又会给文学研究带来哪些转向与使命?为此,本期特邀国内知名学者就这一问题展开讨论,以飨读者。 ——编者 丝绸之路上的“中华文学”之光 孙少华 20世纪80年代,国际上曾经兴起一股“西域热”,“西域文学”随即进入中国文学研究者视野。近年来,随着中国“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丝绸之路文学”又受到了文学研究者的关注。但无论是 “西域文学”,还是 “丝绸之路文学”,都是“中华文学”的一部分。“中华文学”曾经在丝绸之路上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当今的中华文学史应该有更广阔的书写空间。 “中华文学”为“西域文学”注入新内涵 “中华文学”与“中国文学”在概念和学科上并无抵牾之处。早在90年代初期,这个概念就已经被学界使用,并出现了一些研究成果,如侯会《中华文学五千年》、张炯等主编 《中华文学通史》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中华文学”已经被赋予了崭新的含义,并成为研究中华各民族文学、丰富和扩大传统中国文学史书写的新思路和新方法。 然则,将西域文学、丝绸之路文学与中华文学联系起来,也带来了很多新的问题:如何定位西域文学、丝绸之路文学在中华文学史上的历史地位?它们与古代中国的内地文学有着怎样的思想联系和共生关系?从当下看,它们作为中华文学的一部分,与世界文学尤其是与中亚、南亚、西亚甚至东欧、北非的文学有着怎样的思想联系?又为中华文学和世界文学分别呈现了怎样的文学风景和独特魅力?它们自身所具有的文学意蕴、文化价值、审美经验,能否为当下的“一带一路”建设提供有益的历史借鉴?所有这些问题,既是研究西域文学、丝绸之路文学的重要切入点,也是探讨中华文化、中华文学在当下“一带一路”建设中应该承担何种责任的重要思考方向。 丝绸之路,有人将其分为“草原丝绸之路”、“沙漠丝绸之路”(又被称为绿洲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西南丝绸之路”等,说到底不外乎陆地和海上两种,其中又以西北地区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最为发达。丝绸之路最初的作用,首先是各国之间的经贸往来和商品交换。在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不断征战中,丝绸之路的路线可能一度发生过变化,并且军事上的冲突大多掩盖了丝绸之路上的文学之光。但今天看来,丝绸之路上曾经的战争和经贸往来皆已化为历史烟云,而其衍生的文学、文化产品却依然闪耀着人类文明的智慧之光。 自从张骞凿空西域以来,文学一直是丝绸之路野蛮征战中的休止符,是当时各民族和平时期的光明颂歌,是各民族友好往来、和平共处的纽带和象征。汉武帝《天马歌》、刘细君《乌孙公主歌》等,都是各民族互相交流的产物。中国古代历史文献中,此类记载较少,但如果将丝绸之路看作一条玉线,中国、印度、波斯、希腊等国就是被串起来的珍珠,文学则是这些珍珠上散发出来的熠熠光辉。 希腊的《伊利亚特》、《奥德赛》,印度的《摩诃婆罗多》,都是广义西域的文学佳作(张玉声《试谈西域文学特点》,《新疆师范大学学报》1985年第2期),对丝绸之路上其他民族的文学影响到底多大,值得深究。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国古代三大民族史诗——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蒙古族的《江格尔》、藏族的《格萨尔王传》包含的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其实都具有与希腊、印度相似的文学元素。其他的史诗著作,如维吾尔族的《乌古斯传》、哈萨克族的《阿尔帕米斯》、塔吉克族的《高尔·奥格里》,都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文学作品,同时也是各民族文化互相交流的结果。在11世纪的时候,西域各民族互相交流和学习,诞生了各民族精神文明的结晶——《福乐智慧》与《突厥语辞典》,尤其是后者,收录了大量反映当时人民生活、战斗、爱情的诗歌。另外,丝绸之路带来的一大贡献,还有各民族语言的交流。《福乐智慧》的作者玉素福·哈斯·哈吉甫就精通汉语、突厥语、阿拉伯语、波斯语和粟特语。如果没有频繁的文化交流,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丝绸之路上的文学作品,即使产生在古代中国的领域内,反映的空间和时间跨度也都很大,具有世界意义。《江格尔》中主人公的活动范围,从中国东部的大兴安岭,一直延伸到巴格达。这种叙事结构,与先秦时期的《穆天子传》非常相似,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也有相似文学元素。这似乎证明,丝绸之路上的文学作品,无论产生于哪一个民族,其实都是各民族互相交流、互相学习的产物。在频繁的物质交换之余,在残酷的战争之后,或者在长期贫穷、困苦的生活条件下,文学作品中的英雄人物,都是古代人民很好的精神蕴藉和心灵抚慰。 “向西部去”成为文学研究要求 然而,丝绸之路上的文学作品远远不止这些。西域、丝绸之路曾经创造了中华文学的历史辉煌。但可惜的是,目前对西域文学、丝绸之路文学的研究,还停留在作品、作家介绍的初级层面。而即使这种普及性的“介绍”工作,做得也很不够。进入21世纪后,中国的经济、文化视角正逐步向西部转移,“向西部去”,正成为一个崭新的时代课题和要求。西域与丝绸之路上的文学作品,曾经在历史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辉,今天的文学研究者,有义务在揭示它们的历史辉煌的同时,挖掘其存在的现实意义。就文学作品而言,西域、丝绸之路上的文学作品,自然有其独特的文学、文化审美意蕴,但深入其文本、历史语境,同样可以揭示这些文学作品在生成与传播中承担的政治、文化意义。文学作品的产生,离不开特定的历史、文化、政治甚至经济与军事语境。借助西域、丝绸之路上的文学作品,同样可以揭示中华民族形成、发展的历史,并且能够揭示中华民族与世界其他民族互相学习、交流、影响的过程。这种有益的文化经验,足以为当下提供历史借鉴。 文学研究意义上的“向西部去”,不仅仅要求研究者关注古代历史上的西部文学作品,同时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于研究者而言,“读万卷书”必不可少,“行万里路”尤其重要。要了解一部作品,必须深入到产生这部作品的地方去,甚至有必要追随作品主人公的脚步,重走文学作品描写的路线。这样才有利于更加深入地了解作品的内容和人物的内心世界,有利于更为深刻地体验作品、人物的历史观念、民族感情和文学理想,同时更能激发民族自豪感。书本经验和实地勘察相结合,会更新或完善文学史观。就西域文学、丝绸之路文学来说,要深入探索这些文学作品的价值和意义,必须用“中华文学”的概念涵盖之。这样就会形成迥异于以往的文学史观,并且会大大开拓文学研究方法。 要理解“中华文学史”的内涵与外延,就不能将每一部文学作品的生产与流传看得过于简单,不能将创作者的写作体验和创作经历看得过于简单,也不能将阅读者的文学审美和鉴赏心理看得过于简单。古代的许多文学作品,往往并非由一人、一时完成,往往并非由一人凭空创造,有时形成后也不会一成不变,而是经过了多种素材剪接、人物改造、文本扩展和情节衍化,中华文学的魅力就是如此产生和不断扩大的。中华文学史的丰富和扩大,更加需要各民族文学的参与。在此基础上,可以开拓我们的文学研究。例如,以文本为例,可以从作品原本入手,结合文本流传过程中的改编本、选本、注本、译本等,综合分析作品的文学魅力。 具体结合丝绸之路上的中华文学,就是努力揭示中华文学在丝绸之路上曾经闪耀着的人文和智慧之光,发掘中华文学在丝绸之路上承担的特殊意义。“丝绸之路”之所以成为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符号,最初可能是经济、军事、政治承担着主要作用,但不可否认,文化与文学既在其中酝酿与生成,同时也丰富了人们对“丝绸之路”的神秘向往和想象。尤其是经过后世的历史与文化积淀之后,中华文学已经成为“丝绸之路”上最耀眼的珍珠。 当前,分享经济成果是各国人民的共同追求。在人们物质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情况下,加强文学、文化交流以满足精神生活的需要,也是各国人民的共同理想。在“一带一路”战略中,经济、技术必不可少,文学、文化则是巩固和加强各国、各民族友谊的黏合剂。语言学学科已经提出“为一带一路战略铺好语言之路”的口号,文学自然也不能缺席。中华文学应该在“一带一路”战略中自觉承担起文化使者的责任。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