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曲的形式及南北曲之异同 《宋元戏曲考》说:“元剧以一宫调之曲一套为一折,普通杂剧大抵四折,或加楔子……元剧楔子,或在前或在各折之间,大抵用[仙吕·赏花时]或[端正好]二曲……元剧每折唱者止限一人……元剧大都限于四折,且每折限一宫调,又限一人唱,其律至严,不容逾越……至除此限制,而一剧无一定之数,一折无一定之宫调,且不独以数色合唱一折,并有以数色合唱一曲,而各色皆有白有唱者,此则南戏之一大进步,而不得不大书特书以表之者也。”(60) 王国维这段文字,参考了久保天随、笹川临风及幸田露伴的相关论述。久保《支那文学史》说:“杂剧即普通北曲,其题材更为固定,一本必由四折成之……此外,楔子或有或无,大抵在通篇之首,时或在各折之间……一折依一宫调,一韵到底,且第一折破题似以[仙吕]、[点绛唇]之词起始者为最多……北曲的特质为唱者只有一人。例如《汉宫秋》剧各折中唱曲者只有元帝一人,即是也……至南曲,则不唯折之数不问,且各折中唱者非一人,有互唱,有合唱,于是折中时变宫调,从而换韵。”(61)笹川《支那之戏曲》也说:“元代南曲不问生旦净丑,尽唱其曲,北曲与此相异,仅限上场主人公一人唱。”(62)又幸田《元时代之杂剧》说:“元人杂剧皆以四折而成……四折而外,有楔子者有之,无楔子者亦有之。楔子有在通篇之首者,有在折与折之间者……曲必各有其句法、韵法,而一折一韵者为常例。第一折必以[仙吕]、[点绛唇]之调起之。”(63) 关于南北曲之异同,《宋元戏曲考》说:“元代南北二戏佳处略同,唯北剧悲壮沉雄,南戏轻柔曲折,此外殆无区别。此由地方之风气及曲之体制使然,而元曲之能事则固未有间也。”(64)此论,也受到笹川临风、久保天随的启发。笹川《汤临川》说:“盖北曲带北方劲拔之气,染胡语……北曲有粗豪之风,其音易入于刚劲之口;南曲有娇媚之姿,其音有施于窈窕人之便。北宜促,南宜缓。北宜合唱,南宜独奏,北易粗,南易弱。”(65)又久保《支那文学史》也说:“南北二曲,居然本于风土之异……要之,南北二曲之体裁无丝毫之异,其别全在音律宫商。”(66) (四)对中国戏曲史的考证 《宋元戏曲考》说:“《谷梁传》:‘颊谷之会,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孔子曰:笑君者当死,使司马行法焉’。”附考:“古之优人,其始皆以侏儒为之……颊谷之会,孔子所诛者……均谓之侏儒。”(67)而久保天随《支那文学史》说:“论者虽引‘齐景公、鲁定公会于夹谷,齐之优倡为侏儒戏以进,孔子趋而进曰:以匹夫而荧惑诸侯者罪当斩。有司加法,手足异处’以证之,然优之见于史,其例在此之前。或谓优伶戏文为优孟抵掌之滥觞,又可谓迂矣。”(68)可见,《谷梁传》的这段有关“优”的史料,是久保天随最早关注到的,未必如王国维所说的那样,“凡诸材料皆余所搜集”(69)。 又如《宋元戏曲考》说:“臧氏《元曲选》序云:‘或谓元取士有填词科(中略),主司所定题目外,止曲名及韵耳,其宾白则演剧时伶人自为之,故多鄙俚蹈袭之语’。填词取士说之妄,今不必辩。”(70)王国维对于臧懋循“填词取士”说的质疑,也是沿袭了幸田露伴、久保天随的观点。幸田《元时代之杂剧》说:“明臧晋叔曰:‘或谓元取士有填词科,如今之括帖。虽然,风檐寸晷下取给之。故一时名士,虽马致远、乔孟符辈,至第四折,往往如强弩之末也’……此等之诸说,固未为当。藤花亭主人对此存疑,考之《元史·选举志》,固无明文,或又以传闻之误说之。”(71)又久保《支那文学史》也有“臧晋叔曰:‘或谓元取士有填词科,如今之括帖。虽然,风檐寸晷下取给之。故一时名士,虽马致远、乔孟符辈,至第四折,往往如强弩之末也’……然此事未见于《元史·选举志》,又无其他确证,未必值得凭信”(72)。 再如《宋元戏曲考》说:“我国乐曲与外国之关系,亦可略言焉。”(73)黄霖说:“王国维还考虑到中国戏曲的发展与外国的关系,他列举了大量的事实证明‘南北曲之声皆来自外国,而曲亦有自外国来者’。”(74)实则,王国维这一认识也还是受到久保天随的启发。久保《支那文学史》说:“至元,戏剧更有了长足的进步,此固时势要求使然,其一因亦可归于欧西文化的影响。”(75) 笹川临风《支那小说戏曲小史》刊行于1897年,幸田露伴《露伴丛书》刊行于1902年,久保天随《支那文学史》刊行于1904年,宮崎繁吉《近世支那文学史》刊行于1905年,都早于王国维写《宋元戏曲考》的1912年。如上所述,王国维吸收了这些日本学者的许多成果。 总之,王国维文学批评所谓“划时代”的著作《红楼梦评论》和《宋元戏曲考》,对明治时期日本学者研究成果的吸收、借鉴随处可见,明治学者中国小说、戏曲史论的许多观点,给予王国维以诸多启发。《红楼梦评论》在研究方法的拓新与开创方面既不得专美,《宋元戏曲考》所谓“凡诸材料皆余所搜集,其所说明亦大抵余之所创获,世之为此学者自余始”(76)亦未必尽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