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技术对艺术和审美领域的渗透越来越成为主导性方式和常态,人们感受到艺术、美与功利、欲望的关系并非对立,而是呈现复杂的关联性。德国文艺批评家霍尔斯特·吕特尔斯认为:以高科技手段支持的文化形态是一种“反审美或后审美文化”,一种“视觉和听觉文化”,一种消费文化;它消解崇高、消解意义、消解精神,摧毁传统文化(特别是严肃文学和高雅艺术)的审美规范,使文化从一种“教化工具”和审美形式,逐渐过渡为一种大众娱乐方式和消遣方式,使文化产品日益蜕变为“消费品”,从而将一切文化行为和文化经验统统推入商品的洪流(13)。身受“市场逻辑”主宰的大众文化奇观不仅占据社会强势地位,还以普遍性的“审美趣味”为旗号,形成以“向钱看”、“感官享受”为核心尺度的流行话语,以及以“时尚”为导向的“符号”崇拜,并裹挟了无数趋之若鹜的大众,制造了数不胜数的“超现实”幻象,在大众的文化实践中形成一种新的审美规制。在数字化技术支撑下,美的生成不单是个人体验,甚至是多人、众人的互动式体验,审美经验既可以独乐,也可以众乐。艺术、美的反抗性、升华性越来越让位于感官的愉悦和快感,新技术、新媒介之于艺术表现与审美生成的变化,不再局限于曾经作为美学一个分支或研究领域的技术美视域,而是一种对审美话语的全面渗透和改写,最终形成新的审美话语和美学研究范式。就是说,在新的美学范式中,不是艺术而是技术,成为当下审美话语重构的逻辑骨架。 鲍德里亚曾认为,包豪斯意味着“形式和功能的综合,是美丽和用途的综合,是艺术与技术的综合……包豪斯学派已经将美学主张延伸到了日常生活之中,同样它也是服务于日常生活的技术。技术经验的普遍的符号化实际上产生于美丽与使用之间所存在的分裂的消解。或者从另一个角度看,包豪斯试图将由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社会的以及技术的基础设施与形式和意义的上层建筑融合起来”(14),尽管把美学主张延伸到生活中,但包豪斯在美学和技术融合上的探索,仍然是一种现代主义的美学观和艺术观。而后现代艺术的技术性生成,更多地呈现为技术世界中的艺术游戏,只是技术性话语的无尽狂欢。它固然摆脱了经典艺术哲学中质料、形式等范畴的限定,甚至走出受制于存在的规定,却空前地依赖于技术性媒介,越来越成为大众文化的组成部分。 大众文化的流行,使消费性审美话语以艺术的旗号把浪漫、自由、高雅的生活品位与消费品链接起来,由此,美和艺术被纳入媒介与商业利润的关联中。艺术和美的技术性遮蔽是一种非本源的遮蔽,它只是外向度上的狂欢,艺术、美的五彩缤纷,其实是远离自身的流浪,是行至真理半途的漂泊。不同于此前美的生成,“技术对象在它的制造与使用中,更严格地服从于功能性的需要,他们的美是外加上去的,而且还是经过预先考虑的”(15)。因此,不是审美自律,而是审美筹划主导了审美话语的生成,在当下数字化生存的泛在时代,伴随高新技术的非地域性应用,各种艺术之中、艺术之间、艺术与生活之间的边界都遭到解构而趋于模糊,出现不同寻常的关联与融合,生成许多新的文化、艺术业态。因时间、空间的变化而带来审美方式的转换:经典的静态审美方式与动静结合方式的交融,审美方式的变化契合的是消费性审美话语的流行。虽然艺术和美的传统形态依然存在,但其意味要在新的语境下获得重新阐释。尽管遭遇技术的遮蔽,艺术和美的使命就是去蔽,这是一种命运,消费性审美话语的生成预示着一个新的美学肇端的开启。 其实,审美从来都不单纯是美学领域的事情,它背后不仅有着人文价值的祈向和伦理意识,更关乎文化权力的运作和文化领导权的变更。美学并非普遍抽象的空洞原则,而是一个有着社会历史的内涵和合乎时代机缘的生成性概念。对于当下消费文化语境下审美话语的解构与重构,如何使消费具有“意义”而不是符号性炫耀?使其从对功利价值的过度追求中超越出来,在对现代技术“座架”本质的克服和人性化技术的契合中,使美与人的本质性力量的感性展示关联起来,进而使审美成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一个必然的向度,成为当下美学学科重构不可绕过的话题。基于此,有必要重构消费文化语境下的美学研究范式及其话语体系,明晰审美的人文价值祈向,使作为国民经济支柱产业的文化产业成为美的意义生成的源泉之一,在文化与社会的互文中丰富和拓展当代审美经验。在文化产业虚热的语境下,文化产业研究往往缺失现代性批判视野及其积极性审美经验生成的阐释,这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消费性审美话语的流行。 美学的发展不仅仅是话语层面的建构,还需要现实力量的支撑;对消费性审美话语的批判,也要回到现实生活中。首先回到美学人类学的根本——劳动的二重性,在扬弃劳作的被动性和功利性束缚下,丰富和提升能动性的劳动的美感,按照美的规律造型,积极发展以信息技术为逻辑骨架的新的劳动形式,使人在劳动中获得自由和快乐;其次在文化产业的发展中,以马克思的人的自由观和人文价值导向校正其发展偏颇,在文化消费和文化享受及其文化权益的实现中,从单一的经济价值追求中超越出来,而指涉人文价值祈向;再次,在思维和观念更新中克服现代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思维,回到一种圆通的现代人文视野中领会美学话语的重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