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专访全文实录: 一、何谓“民族作家” 记者:谢谢阿来老师接受我们的专访。首先恭喜您的《瞻对》一书获得了华文好书榜的年度好书。对于这本书,李敬泽老师有一个评价是,在它面世之前,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家,而这本书问世之后,您成为了一位民族意义上的大作家。对于这个“民族意义上的作家”,您是怎么理解的? 阿来:对于中国的“民族”概念,其实我是一直反对过于细分的说法的,正是这种过于细分,过于强调“我和你不一样”,造成了今天中国很多的民族问题。其实古代的人,包括西藏的佛教里就反对过这种东西,在佛经里就有一种说法是“不要起分别心”,不要老是讲我和你不一样。所以,我想,敬泽讲的民族,我讲的民族,应该都是中华民族这个概念。 在我刚才的获奖感言里也提到,作为一个国家,如何尽量减少民族间的文化冲突,对我们来说一个课题。我们总是习惯说你是汉族,他是某某族,那么中华民族这个概念就会很空,如果我们要把它实在化,按现代学术的表述是“建立国家共识”,我们都是同一个国家的人,虽然我们文化不一样,血统上也有差异,但怎么样消除这种差别带来的隔阂和疏离,真正成为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这个道路还很长。我很多的作品,或者说我所有的作品,其实都程度不同地谈了这个问题。虽然我写的是历史题材,但对于当下也有着直接的针对性,看历史上这些问题会怎么发生,又怎么处理,对今天来讲也是可以借鉴的。 前一段时间,就这个问题,我和前任中央统战部的一个常务副部长有一个对话,他正在整理这方面的内容,整理好以后,可以在腾讯《大家》的专栏上发出来。 记者:谢谢阿来老师!关于这种借鉴,您认为哪些方面是比较重要的。 阿来:任何一种关系之间,包括夫妻关系如果不好,极少数是只有一方有过错的。很多误解,隔阂,都是双方的问题。人的互动,或民族之间的互动,是向良性的方向发展,还是向恶的方向发展,要从双边的角度去看。这是非常重要的。 就身份的问题而言,全世界大概只有中国会把每个人的民族身份(在重要的证件如身份证件上)放出来,我们去国外时,哪怕是做个短期的访问学者,也会拿到一个ID,但这个ID上,他们就会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记者:就中国而言,应该是民族的标签化问题? 阿来:对,标签化一旦严重的话,就失去了一种民族融合的可能。这种区分的方式,是新中国建国以来,对于苏联模式的借鉴。我们这些年来讨论苏联解体的原因,还没有讨论到这个方面,就是斯大林时代倡导的民族制度,这种政策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反而导致了对每个人身份的规定和强调,造成了人们的隔膜和疏离。所以,现在的俄罗斯已经不再采用这样的方式。所以,我们也可以呼吁,或者期待中国在这方面有所改进。 记者:提到身份的强调或标签化,在中国,少数民族在考试中的加分优待,应该也是表现之一? 阿来:对于这个,一方面,确实在当地,少数民族学生可能是用另一种语言在学习,但你会用他们学的那种语言去考试吗?既然是用汉语来考试,那么这种照顾就是应该的。另一方面,如果要说这个不公平的话,那最大的不公平应该是这个:北京的学生,接受的是全国最好的教育,同时还能以最低的分数考入大学。在民族地区,首先是教育资源很差,然后,你要强制他用非本民族语言、非常用语言去考试,你照顾他一点是应该的,但是大张旗鼓地宣传就是没有必要的了。如果这算优待,那些教育资源最丰富、配置最好、教育水准一流的地方该怎么定义呢? 而且,该照顾的,除了民族地区,那些偏远的农村,是不是也应该有政策倾斜?以上种种,都不过是中国教育不公平的缩影而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