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这些流着日耳曼血液的人而言,宇宙思想不止于台伯河与塞纳河。莱茵河与多瑙河,美因河与内卡河归根结底还是罗马人的……”[1]库尔提乌斯这段激动人心的讲辞将罗马确证为亲切的家园和暖热的母体,并在《欧洲文学与拉丁中世纪》(以下简称《欧拉》)中深情缅怀了罗马统一的秩序、丰沛的生机、绵延的精神,缱绻地表达了对罗马这一诗意故乡的永恒乡愁。通过呈现成型于拉丁中世纪共同文化背景下的整个欧洲文学图景,库氏尝试做出重建战后欧洲统一文化的宏大努力。 一、复归母体的蕲望 “人于母体洞悉宇宙,人离母体一无所知。”这条犹太教神秘格言昭示了母与子的血脉相连、心心相系。现代欧洲文学正如脆弱的婴孩、有限的个体、流离失所的漂泊者,在步履蹒跚中频频回望古代罗马,而罗马则是温敦的母体、亲切的家园、诗意的故乡。行走踉跄的现代欧洲文学屡屡将深情的目光投射至古朴的罗马时代,蕲求复归母体、归根源头。 《欧拉》将欧洲文学视为湍流不息的甘泉活水,其源头乃罗马象征体系,而拉丁中世纪作为罗马象征体系的文化实体,正是日渐式微的古代和逐步成形的现代欧洲世界之津梁过渡。 所谓拉丁中世纪,即“通常意义上的中世纪中,与罗马有关,与罗马的国家观念有关,与罗马教会有关,与罗马文化有关的一切,即比单纯的拉丁语言与文学的复兴更有包容力的现象。”[2]它承接了罗马象征体系,并将之传播、转化、创造。因之,拉丁中世纪隐秘流布着罗马的统一秩序,贯穿着罗马的人文尺度,悄然渗透着罗马信与乐之精神。罗马文化构成了拉丁中世纪的核心精神,占据了拉丁中世纪的主导地位。 可以说,罗马象征体系在拉丁中世纪形成了文化实体,而这正是现代欧洲文学深情回望的故国家园。在文化连续性的视角下,罗马象征体系从发源之时起,就被广泛共享着、不断延续着、生生不息地衍化着。在这一文化精神的烛照下,欧洲成为罗马象征体系的共享体:歌德追随维科,维科推崇但丁,但丁朝拜荷马——从开拓先锋荷马到最后一位通才作家歌德,欧洲文学形成了一条黄金巨链,首尾相衔、环环相扣。欧洲文学的统一性昭示欧洲世界在时间上一脉相承,在地域上同根而生,在精神结构上同契应和。他们共享着罗马象征体系,同出于罗马象征体系的母体。 罗马象征体系这一精神母体孕育了统一和秩序,诞下了人文尺度,养育了信与乐之精神。秩序和统一是罗马象征体系的内在精神写照。完备的法律、统一的疆土、系统化的教育等外在的有序形式内化为秩序精神、纲纪意识、节制美德、合度品质,并深刻融入了罗马血脉,起到抑制肆心、规训博放之功效。西方人文主义肇始于古代罗马,“人文之人”典范当属罗马人。其核心精神为“学宗博雅,行止至善”[3],而由这一精神涵濡化成的气象即“属人之道”。人文主义尺度作为衡量天地人神之准绳,经天纬地。强化了秩序观、谐调了紊乱性、修复了疏离感。而罗马所培育的信与乐之原始精神亦浸润于秩序意识、往复于人文尺度,这是一种弥赛亚式的信念,笃信恶之消亡的必然与善之降临的不容置疑。三者共同彰显了母体端庄肃穆的样态、映照了母体温柔敦厚的气质、呈现了母体亲切完满的精神。 《欧拉》对罗马象征体系正本梳源,并进一步廓清拉丁中世纪的重重雾幛,其隐秘动机在于蕲求现代欧洲世界复归古代传统的精神母体。以母体的温柔敦厚柔化尖利乖张、以故乡的完满整一修复破碎支离、以家园的诗情画意矫正歧途偏差。孺子在整全的母体中复得归属感,在故园亲切的目光下重获身份认同。在对母体的回望和复归中,整个欧洲世界的甘泉活水被打通,并由此变得丰盈深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