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在威尔斯利女子大学(1925年) 轮船满载着清华、燕京大学的留学生,迎着翻滚的波涛,飘荡西去。航行在辽阔的太平洋上,环顾尽是浩渺的蓝天,为了调剂远航 的单调生活,清华的梁实秋、顾一樵商议办一个文学性质的壁报,得到同学们的赞同。 梁实秋看到燕京大学的一个纤秀的女学生,手里拿着纸和笔,在甲板上进进出出,不时的在纸本上写点什么。打听后,始知是誉满文坛的冰心女士。旅途中,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相互介绍,便彼此认识了。梁实秋向冰心谈起创办壁报《海啸》的设想,并约冰心撰稿,冰心欣然答应了。梁实秋想起,出国前,曾写了一篇批评冰心的《繁星》和《春水》的文章,就诚恳地对冰心说:“我写过一篇批评你的文章,应该向你道歉!”冰心笑说:“有什么可道歉的?对于文学创作,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别人怎么评我写的东西,我是不在意的……” 在航程中,冰心除写通讯外,还写了《纸船》、《乡愁》等诗。梁实秋翻译了C·G·Rossetti的诗《约翰,我对不起你》,刊登在《海啸》上。谁也没有想到,梁实秋的译诗,对冰心和清华留学生吴文藻在海轮上播下的爱情种子,起了催化的作用。 快到美国的西雅图了,同轮的留学生们都拿出通讯录,记下彼此的地址。纷纷相约,多多通信联系。随后冰心进入波士顿附近的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研究院。梁实秋则入科罗拉多大学英文系。一年后转到哈佛大学。 从波士顿到威尔斯利,只要乘40多分钟的火车。梁实秋有时同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的中国留学生,结伴到威尔斯利看望冰心,使冰心郁结的乡愁得到慰藉。后来冰心因病住进青山沙穰疗养院,吴文藻到纽约度假,途经波士顿,梁实秋同吴文藻和清华的其他同学,一起到疗养院探视,给冰心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冰心病愈返校后,梁实秋和在波士顿的中国留学生到威尔斯利来,冰心和谢文秋等几位女同学,请他们到镇上的中国餐馆便餐,饭后一起到慰冰湖上泛舟。有人提议,把这种聚会固定下来,成立一个团体,经过商议,取名“湖社”。隔几周聚集一次,每次都有预先准备好的议题,按各人修习的专业,分别讲了政治、经济、国际关系、军事、教育等问题。梁实秋和冰心都以文学方面的问题,作为主讲的中心,得到了“湖社”成员的赞赏。 1925年初,在波士顿的中国留学生酝酿演出中国古典戏剧,原先准备演《西厢记》,女生不敢扮演崔莺莺,冰心提出改演《琵琶记》,由于原本有42出,太长了,而且剧中对话极典雅。大家议决由顾一樵改写成适合在美国演出的剧本,再由梁实秋译成英文。安排演员时,顾一樵扮演宰相,梁实秋饰蔡邕,谢文秋饰赵五娘,冰心饰牛小姐。正在纽约艺术学院学习的闻一多,到波士顿来,为演出绘制布景,为演员化装。3月18日在波士顿美术剧院公演《琵琶记》,演员们把剧中的悲欢离合表演得极为动人。美国观众被舞台上富丽堂皇的布景和花团锦簇的服饰所吸引,对剧中所表现的中国古代的生活,感到非常新鲜。 中国留学生在波士顿演出《琵琶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英国,时在牛津大学读学位的许地山立即写信祝贺演出的成功。顾一樵把信给冰心看,冰心读到:“实秋真有福,先在舞台上做了娇婿”时,她心里明白,这两句话里隐含着多少情和意。不久,谢文秋和在美国西点军校的朱世明恋爱,并在留学生中公开了。冰心做了一首打油诗,内有“朱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秋郎是路人”来调侃梁实秋。 1926年梁实秋和冰心相继回国,分别在南京和北京任教。1929年夏冰心与吴文藻结婚。秋天,梁实秋和闻一多来到冰心的新居,他们在楼上楼下走了一遍,然后坐在客厅里喝茶,忽然两个人同时站起来,笑着说:“我们出去一会儿就来。”说着就走了,冰心以为他们是去看在燕京大学的其他朋友,并没有在意。没多会儿他们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香烟,笑说:“你们这里什么都好,就缺少一件待客最好的东西。”说着就打开包,每人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一面把那包烟甩在茶几上,笑说:“给你们留下一个备忘录,以后千万不要忘了拿烟待客!”虽然冰心和吴文藻都不吸烟,但从此他们家不缺待客的香烟。 1934年梁实秋就任北京大学教授,后兼系主任,同时编《自由评论》周刊。他向冰心索稿,冰心写了《一句话》,梁实秋称赏这首诗。由于日本侵略者步步进逼,中华民族陷于深重的危机之中,冰心翻译了海伦·斯诺的一首长诗《古老的北京》,藉以表达心中的悲愤,梁实秋十分理解她的用意,刊发在《自由评论》上。 抗日战争时期,冰心从云南转到重庆,这时梁实秋也在重庆,任《中央日报》副刊《平明》主编。他和清华的同班同学吴景超合资在北碚半山腰买了一幢小房子,上去要走七八十级土阶,由于没有门牌,邮递不便,梁实秋建议在山下立个小木牌,用吴景超夫人龚业雅的名字,名为“雅舍”。 冰心住在歌乐山,与北碚相距几十里,每当遇到朋友的车子,便到雅舍与老朋友欢聚。梁实秋也常上歌乐山与吴文藻、冰心共度周末。1941年梁实秋生日,朋友们在雅舍聚会,冰心写了贺词: 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要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算实秋最像一朵花,虽然是一朵鸡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实秋仍须努力! 庚辰腊八书于雅舍为实秋寿 冰心尚未搁笔,就引起在座的朋友们拍手捧腹,生日过得很开心。也是战乱时期,苦中寻乐。 在重庆,梁实秋和老舍一起说相声,冰心极为赞赏他们的表演艺术,说他们二人相声说得很不错,配合默契,听众都觉得顶好笑的,而他们一点也不笑,我就做不到。他们说的相声,不仅仅逗人乐,而且很隽永,让人回味。 抗战胜利后,冰心去了日本,梁实秋先后在北京师范大学和广州中山大学任教,1949年去了台湾。从此隔海相望,不通音问。 “文革”期间,外界误传冰心的死讯。1968年初谢冰莹写了《哀冰心》;同年底梁实秋根据几家报刊的报导,以为冰心已不在人世,他情不自已,写了悼念文章《忆冰心》。直到1972年,凌叔华从英国伦敦写信告诉梁实秋:“冰心依然健在。”梁实秋读信后,“惊喜之余,深悔孟浪。” 多年后,冰心才读到梁实秋的《忆冰心》,她感激梁实秋的念旧。她给梁实秋写了一信: 实秋: 文茜来了,把你们的相片给我带来了,拍得很好,显得你那么年轻,我也不错,“垮”不了,那么好的世界怎会垮呢?你应当回来看一看,至少可以和我会一面,听说你写许多文章,忆旧的,可是那有什么用处?还是来一下吧!匆匆交给文茜寄给你。问 嫂夫人好 1987年,人民日报出版社准备出版梁实秋的雅舍小品选,将精选的文章送给冰心,她写了《读〈雅舍小品选〉》,她说:“实秋不但能说会道,写起或译起文章来,也是下笔千言,尤其是小品文字,更是信手拈来,谐而不俗。”同年10月3日,梁实秋在台湾因心肌梗塞去世了。梁文茜对冰心说:“父亲去世时一点痛苦都没有,您不要难过。”“我怎能不难过呢?我们之间的友谊,不比寻常呵!”冰心怀着深情写了《悼念梁实秋先生》,接着又应《文汇报》“笔会”之约,写了《忆实秋》: 多么不幸!就在昨天梁文茜对我说她父亲可能最近回来看看的时候,他就在前一天与世长辞了! 实秋,你还是幸福的,被人悼念,总比写悼念别人的文章的人少流一些眼泪,不是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