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台湾时尚女作家李性蓁1999年第一次随父亲回四川,就梦想着自己的书能出现在被她称为“血脉源起之地”的老家的书店里。这位从阁楼里走出来的时尚作家如愿得偿,两本自选集《欲望咖啡》和《秘密藏在行囊里》即将在内地推出。本报记者就此专访李性蓁女士,读者从中可领会一个时尚作家的内心
世界和时尚写作的常态构成。
邀我们去见性蓁小姐的朋友不止地夸她的美,这当然是去见的动机之一。但更主要的是性蓁小姐提出的要求诱惑了我。她说想见一些有趣的人。大约她也是有趣的;与美而有趣的人相见自是人间的美事。 在万圣书园对面的红辣子餐厅,她静静的坐在那儿,偏向中性而端正的面相,显不出时尚的黑衣,少说话,一旁地聆听,偶尔自适地笑。我一时难以见出她的有趣。也许她是一个不闹腾的时尚作家。恰恰是这一点撩拨起我的采访欲望,我想让内地读者也来领会这种安静的时尚。 她的笔名是“蓝丝绒”,不是闪着湿意的“蓝精灵”。从搜索到的资料和后来的采访中,我有一个感觉:她的有趣在她自己的内心,她独自的感受着。 “绒”在内心,“绒”在文字。其实在她那静静地笑中,我们应该已经体会到。 正因为如此,是互联网“拯救”了她。静静的她在网络上找到了自己的言说通道。 肖:我的访谈方式是漫聊,聊到哪儿就到哪儿,然后根据印象、语感以及对声音、表情、动作的记忆,将从访谈录音整理出来的文字打碎,重新构造一个对话,一个对象,所有的话既似乎是你我说的,又似乎不是,反正你我不是在“表达”,而是在“被表现”。这样有可能把美的构造成丑的,也可能把丑的构造成美的,你怕不怕? 李:谁知道?应该是不怕吧。 肖:你在台湾是很知名的时尚女作家,而我是时尚盲。在你朋友的笔下,你有这样的意思:男人甚至不如一件LV皮件。LV皮件是什么东西? 李:LV(LouisVuitton)是个法国牌子,有一两百年历史,日本人特别喜欢,台湾女人都非常梦想拥有这样的皮件。 肖:你的文章里“像连续剧”一类的词出现的频率特别多,这有什么说法吗? 李:台湾90年代开始流行看连续剧。“像连续剧”是形容有点不太类似我们现实生活,峰回路转,高低起伏的那种剧情。 肖:你用它好像更多地是贬义? 李:在台湾有些女孩子就是看这些连续剧长大的,以为人生就应该是这样,但在现实生活中寻觅不到,她们就会把自己想像成戏剧中的主角,去营造戏剧性的生命。 “欧巴桑文艺少女”vs“真少女” 肖:你的朋友杨泽在一篇文章中说“欧巴桑文艺少女其实是台北独特的风景”。我想你就是这道风景的典型。“欧巴桑文艺少女”是什么意思? 李:欧巴桑是日本话,是指差不多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我高中毕业时,台湾刚刚解严。我念中学时,有很多“禁”的,比如发禁、舞禁,交男朋友也不行,所以我们就没有过青春期;到二三十岁才开始过青春期,有点晚熟。我这届之后的学生就自由多了,有很大不同。 肖:欧巴桑文艺少女就是年纪大了装嫩儿。年逾三十,依旧伤春悲秋,常常去台北诚品总店和各分店,买书,喝咖啡,听演讲,参加座谈…… 李:装可爱。 肖:现在你的网友,包括你的崇拜者要比你小很多。你是欧巴桑文艺少女,她们就不是了。 李:她们是真少女。 肖:你写的东西是你生活中的东西,但不一定是她们生活中的东西。 李:她们很向往。我的工作是在女性杂志当编辑。女性杂志在台湾已经发展得非常商业化。很多名牌服装厂商会邀请我们出国去参加各种展览和记者会。我有时还要搭飞机到英国采访某个女明星。搭的都是商务仓,还不是经济仓;住的也是五星级饭店,我们体验过一些她们的经济能力没办法负担的事情。 肖:这是欧巴桑文艺少女的条件? 李:也不见得。或许因为我们写的感情世界会复杂一点。她们没办法经历,却很羡慕,从我们写的东西里会得到一种心理上的补偿。 肖:这和内地差别很大。内地少女比较反叛“大姐”辈,她们设计自己的生活轨迹。 李:举例来说,在台湾年纪和我差不多的作者,像成英姝、张蕙菁等,都未婚,长得很漂亮,生活也很绚丽。成英姝的妹妹是个模特,她也常去一些公共场合。我们接触媒体也很多,还经常上电视,小孩子就觉得好好啊!台湾作家现在有点明星化。 肖:内地作家也有这种倾向。 李:我不是很喜欢,但我好奇,觉得好玩,可以偷看媒体的运作方式,回家写下来。 “沉默聆听的女主角” 肖:你有一个朋友叫水瓶鲸鱼。她说你总是沉默,在一大群人聊天时,你总是个“沉默聆听的女主角”。沉默者反成为女主角,你不觉得有趣吗?而在自由的网络世界里,你的真情却完全突破防线,变得坦白、热闹。你的另外一个朋友叫杰维恩,做了一个恰恰相反的描述,称你活泼、可爱、热闹,印象有很大不同。 李:不同时期吧。我30岁以前非常沉默,很少讲话。水瓶鲸鱼很早就认识我,杰维恩是我的网友,20岁出头。他认识的是网络上的我,这样就不会有落差了。 肖:杰维恩走上写作之路好像也受到你的影响,他说在你的作品里找到了共鸣? 李:他是我的网友迷。我的很多读者都是在网络上认识我的,他们都很迷我。还有的网友,我一出书,他们就买7本、10本送给他们的朋友。 疏离的眼光:自我痛苦的分析师 肖:有人谈整容,称你为“变脸先锋”。 李:太夸张了。我小时候上下腭咬合不全,下腭比较长,一直到上高中。我哥哥是医生,那时候这个手术要花20多万台币,我只花了2万多块。 肖:有人称你为“台湾整容的代言人”,说“美丽或许正是通往爱情世界的快速通行证。”说你上高二时爱上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不理你。你把上下齿合起之后,他就回到你的身边。 李:这是真的。他是我的初恋男朋友。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但我猜有一点。 肖:你的爱情生活一向多彩多姿。你形容自己为一个观察者,往往用疏离的眼光来观察这个社会,看男人到底如何迷恋女人的脸。这个观察者很有趣,把女人的脸当作一个道具,通过改换道具的样式,来看男人的变化。 李:当初做这个手术,我想得很单纯,以为是牙齿问题,做个矫正而已。变成这么大的手术,真是出乎意料。那时每月去医院,医生帮我拍照,正面90度,45度,等等。我当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整个手术还做了记录,成为那家医院的手术范本。 肖:你从看牙到整容到变成观察者,做观察者是你自觉的意识吗? 李:是。我在现实生活中常常会把自己抽离出来,用第三者的角度去看整个状况,自觉地分析自己的反映。 肖:波德莱尔的一个朋友这样写波德莱尔,说他躺在一块玄色的石头上,自己拿一把解剖刀解剖自己。自己是一个解剖者,同时也是一个被解剖者。 李:这跟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很大关系。我小时候常常生病,我总不能让自己一直处在痛苦中,我就告诉自己,痛苦是一种感觉,应该是可以被分析的,被分析后不再把它当作痛苦,就不会那么痛。长大之后很自然就会有这种状态。 肖:通过分析把痛苦转化为非痛苦,把非痛苦转化成快感? 李:那倒不会。 肖:痛苦通过分析转化,会出现两种可能,一种是对痛苦抱平和的心态,另一种是自虐的心态。你没有把痛苦转化成自虐? 李:我开始写作就是因为想了解痛苦的来龙去脉。是分析而不是转化! 肖:分析而不用转化,痛苦就没了?文字不是你自虐的唯一方式? 李:我没有这样想过,但说不定。 肖:小时侯怎么去分析这些痛苦? 李:小时候没那么敏感,只是把它记下来。 肖;你主要有哪些痛苦? 李:很孤单,没有朋友。小时侯我有一个坏习惯,讨厌写作业,我想我懂了就行了,还做什么作业。上小学几乎没有交过一次作业,老师最讨厌这种学生,我从小就被排挤。在家里,由于哥哥出车祸的原因,妈妈担心我也会出事,不让我出去玩。 肖:你觉得自己自闭吗? 李:水瓶鲸鱼不是说我总是沉默吗?我想是有一点自闭,那个时候我很长时间是不讲话的。在公司工作,我是领导,一定要布置任务,但除此之外,一般都不讲话。 肖:你对交往有恐惧吗? 李:我其实很怕陌生人。 肖:但是你是职场中人,工作在热闹、时尚的媒体圈,沟通很重要啊? 李:我会把自己自然地分成两个人,我上电视时是一个个性,和朋友在一起又是一个个性。 肖:原来对痛苦进行分析,现在对身份也分析,分成两个人。 李:觉得像精神病,是吗? 爱情如此抽象,流行却绝对物质 肖:你的作品《爱情辞典》中有一句话:“把你的想象用到你的作品里,不要用到我身上。”你的实际生活中遇到这种情况多不多? 李:还好。我最初出版“情书系列”时,很多记者和朋友问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就说,真的发生这些事,我还有时间工作和生活吗,我整天谈恋爱就好了。 肖:你的作品中写了一些好男人,你是不是也按这种标准去找?或者按这个标准去要求身边的男人? 李:我写了很多好男人吗?我写的很多都是坏男人啊! 肖:那更可怕!难怪你最近才结婚! 李:我本来是打算不结婚的。 肖:想像世界里都是坏男人,结果真实生活中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李:这个,确实令我很惊讶。 肖:你的“坏男人”印象从哪里来? 李:我的运气不错。我生活中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他们的故事又特别多。我把它们当作原料,煮煮切切,蒸蒸炸炸,就变成了另一锅。 肖:你写了很多爱情故事,有人曾这样评价:“爱情如此抽象,流行却绝对物质。”我就觉得你写的爱情,虽然都有细节,但总觉得特抽象,像音乐的那种抽象。 李:短篇会有点像“感官切片”,长篇就不同,我写过《狂野百合》,有完整的情节,这篇小说后来获得“皇冠大众小说文学奖”。很多人评价这篇小说,说太现实、太血淋淋。 肖:文字的自虐在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体现? 李:台湾八、九十年代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从一个淳朴的时代变成一个功利的时代,我只是想把整个过程表现出来。 肖:你的作品把爱情细节几乎都涵盖到了;每一种细节又分为很多种可能,你甚至把很多反常的可能写出来。比如《生日》,她的前男友、现男友生日是同一天,现男友过生日时她总会想起前男友。你把情感放到这种反常的可能性里面拷打,表现,很抽象。你怎么知道这是流行?因为你是流行分析家? 李:我写过很多爱情故事,抽样非常多,读者无论怎么看,一定会找到和自己对应的东西。(肖:以多为王。)就像一个服装品牌,提供多种风格,顾客总会找到他所要的。我没办法先进行市场分析然后再去写东西。 写作:爱情是主料,时尚与旅游是配料,及之后 肖:你从小就喜欢分析。你的情节结构是灵感式的,还是分析式的? 李:主要是直觉。可能是文学习惯吧。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写日记,很习惯文字。对我来说,写作是种本能。 肖:你的专业是服装设计,甚至拿到英国的硕士学位,还做过一些时尚杂志的主编,这对你写作有什么帮助? 李:当然有。本来我是想做个服装设计师,回台湾之后也做过一年,但台湾的设计师不仅要做设计,还要联系上下游厂商,很辛苦。我想什么工作可以把写作和对时尚的敏感结合起来。当时想到时尚杂志编辑,我就去做这个工作。做编辑时的写作和写小说不是一回事,但做时尚编辑会让视野变得开阔;经常出国,认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文化背景的人。 肖:曾有人为你打抱不平,说不应该把你看作是言情写作,但我看过你的作品,觉得你就是言情作家? 李:你只是看到我的一部分作品。我在台湾还写流行报道,我的风格与别人不同,我会写这种流行风格的来龙去脉。你看到的短篇小说大部分是我最初在网络上发表的,没想到要出书。每天想到什么好玩的故事就写出来,贴上去,就马上会有很多人跟上来,很有趣。《狂野百合》就不是仅仅写情,而是写一个时代。现在想写的东西也企图不是只写感情这一块。 肖:感觉上你好像不是一个时尚作家。内地的时尚作家很前卫,无性不成小说,而你们这些欧巴桑文艺少女写的都很纯情。你怎么看内地的时尚作家? 李:这种情况就像是做设计。我上大学时念服装设计,当时觉得设计就是要很前卫、很奇怪,大家都要侧目以待,那时我的穿着也是特别的奇怪。但从英国毕业回来,认为真的、好的时尚是纯本质的;我现在在意的是针脚、材料,它的搭配剪裁是不是适合人穿。那些前卫的东西没想得这么周严。内地的时尚现在很像台湾以前的样子,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最前面自己最得意。现在应该是跑到最前面再拉回来一点点。比如女性杂志的最后一部分大多是纯粹拍服装的单元,有些杂志的模特化妆会很浓烈,红绿鲜明的色块,穿得也很奇怪。我刚做杂志时也认为这才是流行,后来我做国际性服装杂志,才知道真正的流行是能穿的,是要适合场合,而不是一味地搞怪。 肖:你是在做流行,不是做前卫。 李:可以这样说。内地的前卫写作也是这样,大家看多了感觉其实都差不多。性爱就和每天吃饭、喝水一样,每个人都要做、都会有的事情。可能因为以前这部分是禁忌,现在突然可以拿出来讲,就会讲得特别多,但过一阵子,就会回到人本身的感情层面上来,一定的。 肖:你喜欢分析,还教别人写作。 李:这跟我的概念是冲突的。别人常让我教他们怎么穿衣服,怎么谈恋爱,而其实每人都是一个个案,不可能用大的理论去套每个人。我教他们写小说,通常给他们出题目,让他们当场练习,大家来分享。 肖:你认为你的写作属于时尚写作吗? 李:我会加一点点东西,可以算时尚写作,但要看你对时尚怎样定义。有一阵子我的写作就把大量的名牌加进去,觉得好玩,但现在过了那个阶段,我蛮喜新厌旧的。 肖:目前有没有一种写作方式充分考虑了流行要素,本身就很时尚? 李:我不知道你谈的是“时尚写作”还是“写作时尚”。在国外有一种文体,叫“时尚写作”,是写“时尚主题”的,如服装社会学、服装心理学,有专门的作家群,在中文世界好像还没有。 肖:我的“时尚”概念会宽泛一些,物质的、情感的。这种情感方式很流行,就称之为“时尚”。 李:我们的服装领域中有一个“流行曲线图”,分流行前锋区、普及高峰区和衰落期。我的观点是所谓的“正在流行”其实是表明它快要不行了。当我们从媒体中知道时,它也就快走下坡了。所以现在正在内地流行的“身体写作”,相信马上也要被淘汰了,一定会有新的东西来替代它。 肖:目前你在台湾已经出版了十几本书,据说你有两本自选集马上在内地出版,这两本书内容是怎样策划的? 李:文字是我自己挑的,一部分是在台湾没有出版过的。 肖:你挑选文章的标准是什么? 李:一本是旅行与爱情的结合,一本是名牌与爱情的结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肖:在旅行、名牌和爱情三要素中,哪些是主料,哪些是配料? 李:爱情是主料,旅行和名牌是配料。我写旅行纯粹是因为我非常喜欢一个人在世界到处跑,走的时候又经常胡思乱想,就会写出很多东西,旅行和时尚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在《红楼梦》中做时尚切片 肖:很多作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会成为“经典”,你有这种意识吗? 李:没有,我顶多会成为台湾这个时代的记录者,但那不是经典。 肖:那会不会成为今后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研究这个时代的文献材料? 李:也许他们想了解这个时代人们怎么看待名牌。就像读张爱玲去了解当时的上海。 肖:你认为张爱玲的作品是经典吗? 李:她的文字非常特别,很华丽,对当时的社会背景描写得很清楚。像《1984》和《安娜·卡列尼娜》,都是用一个故事把一个概念诠释得很完整,整个故事很有趣又不像米兰·昆德拉的那样。我认为经典要有收藏价值,值得反复阅读。像《红楼梦》,我从少女时代到现在,一读再读,每次感觉都不一样,看懂的地方都不一样。 肖:《红楼梦》情节前进过程就是美的毁灭过程。它把美之毁灭的每一个细节都细描出来,而且这些细节都是缓缓地、缓缓地细描出来。我们阅读它就像看一丛花慢慢地、慢慢地枯萎。难道你不难受?你还反复读它?我是很少一次读完的。每次只读一个片断,好像美之毁灭就此中断了。 李:我也不是每次全看完。我很物质,有时专看她们吃什么,有时专看她们穿什么。 肖:很佩服,从《红楼梦》中看出时尚,还把它们做成时尚切片…… 姓名:李性蓁JamLee 网络笔名:蓝丝绒 生日:3月10日身高:165cm 体重:49kg血型:O型 出生地:台湾省台中市 学历:1991年辅仁大学织品服装系 1993年4月于英国TheNottinghamTrentUniversity取得艺术硕士学位 工作经验: 1993年11月至1995年3月芙蓉坊杂志社编辑 1995年4月至1996年3月美丽佳人杂志服装编辑 1996年4月至1996年11月MarieClaire女装毛衣设计师 1996年12月至1999年3月桦榭文化ELLE杂志执行主编与俏丽情报杂志总编辑 1999年4月至2000年3月蓝鲸出版社丛书主编 2000年6月至2001年1月爱情城市网站总监 2001年2月至2003年3月美丽佳人杂志时尚总监、副总编辑 主要作品: 《真情书》元尊出版社 《私旅行》元尊出版社 《酷流行》元尊出版社 《狂野百合》皇冠第三届百万大众小说奖 《快乐自己来》大田出版社 《名牌抽屉》皇冠出版社 个人网站:WWW.jamlee.com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