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十足的市井场所,是文学的“重镇”,让人看到生活的真相 当有的作家担心生活有用空的一天时,迟子建却自信地说,“我没有这种担心。因为进入知天命之年,我可纳入笔下的生活依然丰饶。虽说我面貌上的春色,正别我而去,给我留下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越来越深的皱纹,但文学的春色,一直与我水乳交融。” 阅读迟子建的作品,可以感受到:笔下人物的鲜活,正是源自生活的鲜活。 解放周末:文学的春色之所以一直与您水乳交融,是不是因为您所强调的那种始终“在生活里”的状态? 迟子建:生活先要进入血脉里,有一天它才会流淌出来。我写《额尔古纳河右岸》,整个背景就是我从小生活的大兴安岭那一带山林。如果我仅仅因为关注这个题材而过去生活一段时间,体验完了回来写,我会找不到感觉的。 我一直游走在城市与乡村之间。不是体验生活的那种游走,而是真正地生活在这两个领地,这样得来的文学滋养是天然的,不是刻意的探访。一旦要把积攒的素材变成文学的一部分,构筑起来不会吃力,因为我已与环境和人物融为一体。 解放周末:具体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迟子建:我喜欢市井和市井人物。那些烟火气十足的市井场所,散发着柴米油盐的气息,是文学的“重镇”,因为它们让我看到了生活的真相。我很喜欢逛夜市,在那里能见到豪爽大方的商贩,也看得见斤斤计较的。他们做小生意时,互相调侃,语言风趣智慧、有滋有味。 每个市井人物,也都像一面多棱镜,折射着我们这个时代,更折射着他们不同的生活侧面,有生之艰辛和不平,也有苦中的快乐和诗意。若想了解一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走近小人物。在他们身上,你能感受到苦辣酸甜,看到希望,也看到苍凉。因为他们活在现实的矛盾中,活在尘埃里,可感可触。 与之相比,在大人物身上就很难找到人性的闪光点。虽说他们也有惊心动魄的内心生活,也有我们未知的痛苦,但我与他们的生活相距甚远,难以靠近。我的笔触还是伸向泥泞的街巷,伸向寒舍,伸向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普通人,才更畅快和滋润。 解放周末:有的作家仅靠新闻资料去写作,这种貌似深刻的写作,不管文笔多么洗练,其内在的贫血和慌张还是可以感觉到的。 迟子建:因为他们已经被悬挂起来,写出来的东西不可能不干涩。文学是特别世俗、特别朴素又特别天籁的东西。 解放周末:生活中充满了变化,比如文学潮流的变化,这些变化会影响你吗? 迟子建: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那正是新时期文学风起云涌的时期,各种潮流和主义纷至沓来。我从来没有被归入哪个流派、没有被放在哪面旗帜下。不入流,恰恰给了我广阔的生长空间,凭着自己对文学的理解和判断,走自己的路。 解放周末:但从《北极村童话》到《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额尔古纳河右岸》,到今天的《群山之巅》,我们依然看到了变化。 迟子建:作家不可能不变,但这种变是静悄悄发生的。我所有的变都是渐变,也就是自然而然的变,不是刻意求新的突变。我属于那种从山里流出来的小溪,没有汇入大江河,而是带着流经土地山川草木的气息写作。 岁月在鬓间染上霜雪,必然也让你的笔具有了沧桑感。写作《北极村童话》时,我才20岁;而写作《群山之巅》时,我已50岁了。30年的光阴,如果凝聚成一片泥土的话,那么这泥土散发的是苦涩的清香,我的人生,我的写作,可能都打上这样的烙印。而且,一个作家的作品是需要长点皱纹的。 解放周末:“皱纹”对作品意味着什么? 迟子建:是骨子里的沧桑感,它可以让你的作品举重若轻,浑然天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