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如果缺乏担当和勇气,作品不痛不痒,就没有意义了 2005年,迟子建写就《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女主人公在魔术师丈夫车祸去世后,独自远行。因山体滑坡,她所乘坐的列车中途停靠在一个盛产煤炭和寡妇的小镇乌塘,在那里,她目睹苦难、不公和死亡,经历了与以往生活不同的经历。 世界上的夜晚是一个人的夜晚,也是所有人的夜晚;那样的夜晚也可能是迟子建的夜晚,那样的故事也可能是迟子建自己的故事。在小说问世的3年前,迟子建的丈夫因车祸去世。悲苦的经历,让她对人世间的苦难,有了更多的关注和关怀。 解放周末:“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这是 《群山之巅》的结尾,也是书中那些小人物的心境——心里有事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跟谁说。 迟子建:那些卑微的小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多么不易。 当你拨开都市五光十色的外衣,你会发现,几千万、几百万人生活着的都市,真正光鲜的并没有多少,布衣百姓大都过着简朴的小日子,演绎着生活的悲欢离合。 光鲜的大人物通常只活在春天里,而小人物却活在四季中,既有春光的照拂,也承受生活的寒露。所以说,“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 文学作品要有所担当,就要去感受小人物的痛苦和苦难。 解放周末: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您的痛和书中人物的痛糅杂在一起了。 迟子建:这样的痛是切肤的。最初听到爱人车祸的消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哆哆嗦嗦放下电话,我问苍天:“我做错了什么?” 我承受个人痛苦的那段时期,中国频频发生矿难。看着电视上矿工妻子们悲伤的脸,我体味和咀嚼着她们的痛苦。我明白了,我经历的灾难是命运的;而她们经历的灾难,人为的成分多,是更大的不幸。我曾去煤矿采访过,了解那里的生活。所以写《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时,我没有隔的感觉。 这世界上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便是在新闻里听到世界某个角落又发生暴力、流血事件了。因为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但又是这样一个世界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解放周末:用文学表达这样的痛苦,意义在哪里? 迟子建:个人痛苦在众生的痛苦面前,是多么的轻! 比如,《世界上所有夜晚》 写到的两个寡妇,“矿工的妻子”和“魔术师的妻子”,背景不一样,遭遇却是一样的,内心的情感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她们的角色不同,对痛的表达是不同的,一种是惨烈的、撕心裂肺的;一种是忧伤的,带着绵绵回忆的。我希望能消除前一种痛苦。 人世间有生离死别,这是自然的。但当社会的某些不公,使小人物的生离死别变得惨烈,我觉得一个作家就应该揭示这些东西,用笔把这种痛剥去。 作家就是要做这个。 解放周末:看似残忍,但其实流露的是善意。 迟子建:我觉得人在承受苦难的时候,也要想到世界上还有比你个人不幸更大的不幸,这样想,个人的苦难可能就会变得小、变得轻,变得可以消解,甚至变成一种营养。 一个作家,如果能帮作品中的人物一起担当起来,就会感到快乐,一种从痛苦中生长出来的快乐。文学可以深入人心,为苍凉世事中的种种不公留下注脚。作家如果缺乏担当和勇气,作品不痛不痒,就没有意义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