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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 均●无心小筑 清人李斗所撰《扬州画舫录》（中华书局，２００１）对扬州的贡献不用说了，近人言及扬州文化、扬州掌故绕不过这本书。李斗是个闲人，自云“疏于经史，而好游山水”，及至退而家居，又时常优游往来，“阅历既熟，于是一小巷一厕居无不详悉”，凡“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皆记之，积三十年而成帙。这里面的闲工夫是惊人的。一个地方需有些文化闲人才好，好文事，有耐心，不会着急上火地要出什么成果。 这本笔记“以地为经，以人物记事为纬”，先将扬州城按地理分出区域，再描述区内名建景物，记录人物事迹，细看起来颇有些今时城市规划功能分区的意思了。扬州这个地方自古繁华，乾隆曾六次南巡至此，草河一线便是御道，因皇帝巡幸而造就了一条长长的风光带。扬州近世名园多，跟皇帝常来关系很大。名流富贾都想以自家园子吸引皇帝注意，那是多大的家族荣耀。《画舫录》记乾隆辛未丁丑南巡，由香阜寺一站至塔湾，有黄、江、程、洪、张、汪、周……诸园亭，皇帝或就便或纡道临幸，可说带动了御道沿线的高端房地产。今时去瘦西湖景区还有为游客专设的“乾隆水上游览线”，亦未及登舟一游，想是对当年盛景的一点点意象还原了。 小东门至东水关谓之小秦淮，呈现的则是浓厚的市井气息。这一带街巷交错，多茶肆酒楼，商铺客寓，烟火气要多许多，见出市民生活的丰富和适意，不少名小吃名物产出自此地。人物则多歌儿名妓，皆详录姓名身世事迹，此处倒可见着不少奇闻，民间到底生动许多。今时则有“双东历史街区”，即东门、东关之谓，正在个园后街，街两旁的仿古建筑照例店铺比肩，红灯笼高悬，一径儿望过去，西头可出“东门”，抵运河东关古渡，街上人头攒动，依稀有古代市肆的热闹模样。有一家铺子在卖“谢馥春”香粉，是始于道光十年的名牌，颇多人帮衬，那香粉的工艺其实是粗糙的，香气也太浓了，回去多半不会用，也还是要买，里面多少有些说不清的情愫，对旧物事潜藏的依恋，不一定非得扬州人才有这份心事的。 李斗此书的记录甚为详尽，有些地方对名物描述极琐细，当时或仅为“无益之事”，未知为后世留下了可贵的史料，隔着三百年还是这些具象琐事最能牵人情怀。其人文笔也好，语言干净。但有时会疑惑李斗三十年细录不辍，所为何来，又何以持久若此。今人写文章不会这样慢，这样细，满篇一挥而就便是了，地点、名物的确凿名称都不必坐实的。地方志也只见似是而非的数据与情感空乏的概述。今时之人，生活在虚空与抽象当中，没有细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