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莉,河北曲阳人,2007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学博士。现为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著有学术专著《浮出历史地表之前》《魅力所在》;对谈录《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与毕飞宇合著)。 《持微火者:当代文学的二十五张面孔》是茅盾文学奖评委、70后批评家张莉的新作,精选了她近年在文坛与媒体上产生广泛影响的文艺随笔,全书勾画了当代25位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如莫言、贾平凹、余华、铁凝、陈希我、冯唐、廖一梅等。在这个文学现状芜杂的时代,当一名批评家不容易,而要成为一个有耐心、有识见的批评家更难。张莉以生动亲切又锋芒毕露的笔触,对这25位当代作家与当下文学现象提供了个性化的观察与描绘。她认为批评家是这个时代的“拾荒者”,“好的批评家是‘不合时宜’的人。” 不在文学现场便没有“发现的乐趣” 化城:你是如何挑选这25位作家作为自己的评论对象? 张莉:怎样挑选自己的评论对象呢,我的标准不是特别严苛。首先得是使我有所受益的作品,写出了我想写而又写不出的东西的作品。或者说,是我认为这个时代值得阅读的作家和作品吧。不一定是著名作家,也不一定是他们的代表作。在这些解读里,我谈的是我对小说的理解,对作家风格的理解,也透过他们谈我对许多事物的认识。我希望进入作品,对着作品说话,不空谈。还有一些作家我挺喜欢,一直想写,但因为没有考虑成熟,就没有写,嗯,以后有机会慢慢写。 当然,我对语言极为挑剔,“要像爱生命一样爱语言”,孙犁先生说得多好。语言不只是我们思想的载体,也是我们文化价值观的一种体现。尤其在这个充斥着粗鄙化语言的时代,写作者使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也是他面对世界的态度。我看重作家的语言风格,看重作家在语言、形式等文学可能性上所做的探索和努力。我希望能为在这方面做出贡献的同行鼓掌。 化城:与这种粗鄙的语言进行搏斗,在今天很重要。我发现这本书里有几位作家是主流文学圈不太认可的“异类”。 张莉:前几天我去看了毕赣导演的电影《路边野餐》,惊喜。你看,这个导演没有名气,更谈不上被什么圈认可这回事儿。但是,这个作品放在那儿,本身就是证明啊,当然应该推荐。评论者是做什么的呢,就是看到好作品要不遗余力推荐的人,就是看到好作品如获至宝的那种人。 文学也是一样。做批评之后,我每天都有固定时间读当代作品,每次读,我抱有极大的期待,但是,多半会失望,会沮丧,会怀疑工作的意义。近几年我心态有所变化。告诉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要在现场。不跟踪文学现场,就不能说了解当下的写作状况,不在现场,也便没有“发现的乐趣”。我想,我是对当代文学有期待的那种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工作也常带给我惊喜,我也会读到好作品。——如果这位作家写得很不错,值得推荐,为什么不呢?至于是否异类,他受哪个圈子关注一点儿都不重要。作品最重要。了解文学史的人都知道,只有作品站得住才是真的,其它都是过眼云烟。 好的批评家是“不合时宜”的人 化城:美国著名的文艺批评大师乔治·斯坦纳也有个类似的看法,“优秀批评的标志是,它敞开了更多的书,而不是封闭了更多的书”。 张莉:这话说得好极了,斯坦纳是我非常热爱的批评家。(笑)很多人都说批评家的工作是“披沙捡金”,也对,但我更愿意认为批评家是这个时代的“拾荒者”。他所做的,无非是要尽可能寻找那些不被重视的、往往被媒体和大众忽略的优秀作品,为那些边缘作品做解码,为小众作家、艺术家鼓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好的批评家是“不合时宜”的人。他的责任不是跟风为大热作品点赞,而是为那些偏僻作品发声。 化城:如何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也是值得思考的一件事情。 张莉:我认为,一个成熟的写作者,不论作家还是批评家,最重要的是过自己那一关,要有自我审视的能力。写得好不好,写得尽不尽力,是否言不由衷,自己心里最清楚。做文学批评得时刻与虚荣心搏斗,不违心才好。这个目标看起来不大,但做起来很难。 另外,我还想说,做评论家时间久了,判断的分寸感非常有可能出问题,似乎任何人都难免。我只是希望自己尽可能少犯错。不论是批判还是赞扬,我都希望自己态度诚恳,尊重作家和读者,不轻慢作品。 化城:除了态度,你认为好的批评文章还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张莉:对批评家最大的褒奖就是读者的信任。好的批评文章是什么样呢,它会赋予文本以新的生命力,会使我们重新认识作品,原来这个作品是可以这样读!好的批评文章有方法论意义,这个很重要。 桑塔格分析堂吉诃德与包法利夫人,她说这两个人物都是“嗜读者”,非常有启发。什么是识见?这就是识见。我觉得,识见是判断一个批评家是否优秀的重要标尺。好的批评文章可以提高我们对问题的理解力,使我们“脑洞大开”。 文学批评者应该与他的读者产生互动 化城:在本书中我很少看到那种缠绕繁复的表述,甚至有些是特别抒情、直白地自我表达,比如说:我喜欢、坦白说。有些人会觉得不专业,评论家不应该太掺杂自我。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又是如何保持这种“文学感觉”的? 张莉:每个人的表达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独一无二的声音一样。在以前的一个访谈里,我说过“理想的批评环境是众声喧哗,对一部作品有赞美有批评才正常”。这个“众声喧哗”里就包括不同的腔调和语气。 做文学批评之前我写过好几年的专栏,现在也在高校任教。这样的工作经验使我认识到,文学批评者应该与他的读者产生互动,不能自说自话。我评论中的这些“我喜欢”,“坦白说”其实就是一种自我定位,说到底,我希望自己的文字能以性情的方式来呈现,和读者产生共鸣。“以人的声音说话”是好文字的标准之一,也是我的写作目标。但我目前还离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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