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幽默凸显的乡村伦理——评潘绍东《我们都不是坏人》
湖南作家潘绍东主要从事中短篇小说创作,以表现复杂社会现象和刻画人物性格见长。他的小说因体悟世道之深,用笔雕镂之传神,塑造了一批特色鲜明的人物形象,让人过目难忘。发表于《北京文学》2017年第4期的短篇《我们都不是坏人》是其近作,依然体现着他简约、凝练和一针见血的叙事方式,只是在文学核心意旨上,有着潜在的变化。从之前那种对人性之恶、世相之荒诞的辛辣嘲讽和不遗余力的批判,转化为某种脉脉温情的人性流溢,读来有着淡淡的人情之美。 小说讲述了一个看似荒唐又有着现实生活依据的故事。湖南某地兴起一种买码(地下六合彩)的赌博活动。瞎子月满是将近70岁的单身老人,无依无靠,以做买码的庄家为生。村里的五个人向他买了码后,未中奖,于是欠下他12.8万元钱。在久久未能还钱后,月满只好找村支书德顺帮忙协调解决。按理来说,这种地下博彩活动所产生的经济财务纠纷,法律是不予保护的,甚至还要成为各级党委政府打击的对象。但是基于农村的现实,德顺在明知可能会涉嫌违法的情况下,还是充当了召集人的角色,让双方共同坐下来商议解决问题的办法。面对月满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势者,欠钱的五个人没有选择赖账,他们都承认自己欠月满的,只是实在拿不出钱来。这透露出一个危险的信息,买码活动已如一颗毒瘤,严重威胁着社会健康,即将酿造更大的家庭和社会悲剧。 作者的用意显然并非单纯抨击这种社会罪恶。他的重点在于表现欠账者如何偿还债务的一系列举动。他们先是去请退休教师姚先生,请他对所买的码语进行解析,码语往往是一个成语或一句古诗。姚先生禁不住软泡硬磨,破例解了一码,谁料竟被说中。大家一下子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再去请求姚先生解码。无奈之下,姚先生只好再次对码语作出解释,且一再强调自己是胡说,当不得真。可输红了眼又初次尝了甜头的村民哪里理会他的规劝,几乎拿出了全部的积蓄买码。可这一次真的失望了,出码的结果和姚先生的解语相去甚远。与其他小说惯常所表现的疯狂的彩民以极端手段报复泄愤不同的是,赌输了的五个人,包括其他间接听取解码而投注的人,都没有对姚先生有半句埋怨,而是愿赌服输。五名欠账者则自觉地商议如何偿还月满的债务。 民间的智慧和伦理在此显现出来。几经商议后,五个人达成了共识,以各自的优势出力或出料,为月满老人重新建盖一座房屋,让他告别飘摇欲倒的老屋,也以此折算价钱作为债务偿还。这是典型的暖色幽默。乔迁新居那天,乡邻们应邀前来贺喜,他们没有因瞎子月满是快过气的老人而敷衍,反而送礼“都往重里送”,最后的礼钱完全出乎月满的意料。更难得的是,月满接到大庄家女人的电话,得知其丈夫被政府抓走了,女人要抚养孩子上学,只有寄希望于月满将欠他的4万元钱还上,殊不知,那4万元的欠款也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可月满坚持要把这笔钱还给对方。由此可见,欠账还钱、重信守义的品性在乡村依然是那么的坚固,乡村伦理有其坚韧的稳定性,在化解危机时,传统道德理念的影响是巨大的,这是作家要着力表现的主旨。 小说中的姚先生可说是一个异数。大家都在为各自的利益奔忙,他却依然固守着传统的儒道文化,把遵守古训、遗世独立、清洁精神作为人生第一要义,保持着一名乡村知识分子的人格操守。即使是迫不得已地为村民解码,出发点也并非以此获利,而是为了帮助他们走出困境,是一种扶贫救困的人格实践。很显然,作家在他的身上,寄予了自己强烈的人格理想。 我们也许会追问,在一个追逐利益的社会,小说中的故事是否可以找到原型,这种固守承诺、忠义醇厚的乡村伦理是否有过于理想化的色彩。但据潘绍东在创作谈中透露,故事来源于真实的生活。这多少让我们有些释然,在看似矛盾与冲突的人性挣扎中,其实隐藏着诸多难以解析的统一性,村民们既会不惜上当受骗地去买码,由此可能导致倾家荡产,可又能自觉地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究其根源,还是一方水土滋养的伦理精神在起作用,正是这种乡村义理的存在,才使我们不至于对现实和未来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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