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育群的长篇小说《己卯年雨雪》是一部写抗战的书,但战争本身并不是其落笔之处,他不大正面描写刀光剑影,也不渲染硝烟、杀伐、争斗和仇恨,而是用抒情的语言(甚至有温暖的调子),细腻、周至、内省地书写战争背景下的人、人心和人性。《己卯年雨雪》的叙事,沿着两条轨迹同步进行:一是战争的进程,一是感情的路程。二者比竞着奔向各自的终点,其间,既独步又交集,都顽强地陈述着合理存在的理由。死亡与新生,野蛮与文明,仇恨与相爱,是个不断消长的过程。而最终的到达,是战争合法性的彻底消解,是人类同情与爱的站立与永生。 所以,《己卯年雨雪》虽不做正面的战争叙事,反倒有了广阔和深刻的思想维度,它是一部关于战争本质的哲学寓言,它告诉人们,人性的柔软,在时间的深处,总能战胜战争的坚硬,就像牙齿与舌头,牙齿早早地脱落,而舌头依旧鲜红地嚅动。 也许是因为熊育群诗人的出身,他从一开始就不急迫地叙事——渲染宏大而酷烈的战争场面,而是紧扣人心的活动和情感的生成,用诗意的调子娓娓地道来,让读者情动于中。它指引着人们,不能只看到战争的表象如生命的毁灭,而要看到深处的东西如心灵的破碎。人类的痛苦始终被诗意的抒情包裹着,战争的痛感就锐利了——不仅割肉,也刮骨。小说就有了抒情史诗的品质,就让它与一般的战争叙事鲜明地区别开来。这就让人刮目相看了。人们总说,中国文学没有像样的战争文学文本,而《己卯年雨雪》终于毫不逊色地书写了战争与人的关系,为世界战争文学的叙事贡献了中国精神和中国美学经验,为当代的中国作家赢得了一份尊严。 总而言之,熊育群的《己卯年雨雪》既有国家的立场、民族的立场,也有人的立场;既着眼于战争的逻辑、文化的逻辑,更呈现了人性的逻辑。是多视角、多向度的复调叙事。所以,它虽然只描写了抗日战争的局部而非全景,虽然只刻画了很少的人物而非群像,虽然只揭示了小人物的人生命运而非叱咤风云的巨擘领袖,但也绝对是宏大叙事,具有经典品质。从战争的逻辑上看,它是一部关于战争本质的哲学寓言;从文化逻辑上看,它是一部建立在文化冲突与融合之上的有关人类和解的和平宣言;从人性逻辑上看,它是一部有关人性在战争中生成、发育、壮大,以致最终完成了对战争的彻底否定,讴歌人性伟大的抒情史诗。 从叙事学层面,熊育群为中国的战争文学创作,提供了一个划时代的全新的书写样式,对新战争文学或新新战争文学写作,有示范和镜鉴意义,具有开创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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