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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周:藏在身体里的事物——读青小衣诗歌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新文论》(微信公众号 李建周 参加讨论


    
    初读青小衣的诗歌有一种明显的诧异感。倒不是因为她的诗歌有多么先锋或者另类,而是因为其诗歌中过于雅正的生活景观和清洁的生命气息。在我的印象中,这样的诗人形象是最切合普通民众对传统女性的想象的,但是在现代诗中却不具有任何优势,因而又非常容易被遗忘。接下来的问题是,这样的生存情境在现代诗书写中有多大的可能性呢?更大的问题是,基于普遍的反抗意识建立起来的现代诗的诗歌趣味,是不是也有反思的必要呢?
    其实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青小衣一直试图建构一种内在的紧张,以平衡诗歌中稍显单调的“秩序的生活”。从近些年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虽然一直坚持“即使不再相爱/我也会选择相守”的隐忍与虔敬,但是青小衣也并非甘心做安身静体的水湄伊人,她笔下的生存景观并非传统经验的复制,而是从最切己的个体生命体验中生发出来的。在我看来,《我跟着节气立秋了》具有某种标志性意义。诗人以一种恰当的节奏将生命和自然进行奇妙的对应,将生命的痛苦体验转化为令人心动的诗歌意象,大气而不哀伤。尽管在话语的枷锁中“每一步都走得不踏实”,但生命被“吹透,吹红,吹落枝头”的从容,显示出一种少有的坚韧和开阔。这种极具现代意识的个体经验将相夫教子、克己复礼的女性形象激活了。痛彻的个人体验与诵百忍经、吟金鉴风的流风余脉形成了某种对称与平衡。谦虚有礼的平常生活被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洞开,在文化秩序中获得了某种偏移。
    循此去观察青小衣笔下的事物,会发现它们似乎都是从诗人的身体里掏出来的,甚至还带着暖热的体温和阵阵的心跳。也就是说,那些看似平常的事物,经由独特生命体验的浸染、过滤,更像是深深藏在诗人身体内部的。青小衣经常采用一种谦卑隐忍的视角。即使心灵的呐喊也有意调低了音高,好像生怕打扰周围的街坊邻居。纵有千种风情万般无奈,都掩藏在端庄温婉洗尽铅华的外表之下。比如:“在冬天,只想躲在世俗的小角落∕和一个内心澄澈的人∕温暖地相拥”(《在冬天,就要对春天死心》)。再比如:“我愿意以挽救圣洁的名义,说出:爱∕唱一出长夜孤灯的苦情戏”(《我想用一朵栀子花概括一生》)。即使在写“恨”时,仍然坚持说:“我知道,它们都是无辜的∕最后,我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原来我有这么多恨你的理由》)。特定的视角使得青小衣并没有在诗歌中刻意强调自己的女性身份。读者也很难在她的诗歌中看到某种有意为之的表演性,相反,却有一种难得的静穆和沉潜。在谦卑隐忍的外表之下,诗人将看似平常的事物放在自己的心底细细打磨,让其透出一层独特的女性个体生命的光亮。
    这些在心底打磨出来的事物来自怎样的身体经验呢?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曾经被泪水浸泡带着刀口和伤痛的身体,是经过激情和幻灭的熔炉后仍然充满爱意的身体。《一场雨,下或者不下》中写道:“我像一只蝉蜕,失去了肉体∕和声音”,“泪水∕很容易流成一把软刀子”。尽管表面显得非常从容镇定,但是生命创伤经验却是诗人发现自我、重铸自我的必要历程。身体在痛楚的生命熔炉里煅烧有着无法承受的痛苦,也有着浴火重生的欢乐:“在海啸里燃烧,骨头和血,无数疼痛和快乐的火苗”(《一切发生都必须在等待之后》)。诗人“向死而生”的生命体验不是来自存在主义哲学的沉思,而是来自最为本切的身体经验。它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当此之时,诗人再把一个个词语从身体里取出,多少内心撕裂的呐喊化成眼角的一滴清泪,多少生命深处的喧哗变成了风中的一瓣梨花。当泪水在手心砸出老茧的时候,心头的闪电变得更加耀眼,就连生锈的脚步也沾满尘香。
    生活的沉静与生命的紧张并置在紧绷的身体经验中,成为青小衣诗歌中的主要张力关系。她的诗歌中一度出现过团扇旗袍、银簪玉镯的佳人梦念,隐身桃红、守护灯盏的情意缠绵,也有过烛光中拥髻、细看深闺嫁衣的寻常情致,甚至耍耍小性子、卖弄一下小腰身的女儿情态。既有赤脚踏水上山的洒脱,又有绣几朵桃花的悠闲。既有磕磕绊绊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气,又有隐身闹市无所事事的平常清净心。但是骤然紧绷的生命节奏使诗人听到了骨头的乱响,看到了隐藏在身体里的豹子。于是黑夜里安静的灰尘,墙上面交错的皱纹,伴随着忧伤的脚步、沧桑的指尖开始在诗人笔下出现。正如《我是一个不善于清洗抹布的人》所呈现的,面对生活的“抹布”,诗人“动用骨血∕把它洗成红色∕洗成一块红红的围巾,戴在头上”。
    与身体经验相应,青小衣近期诗歌中有着明显的历经尘世沧桑的中年心境。曾经唱兰花小曲,哼杨柳小调的女子,越来越喜欢平声韵的悠长。面对个人生活情境和生存困境,诗人不倾诉,也不倾听,而是更加关心“残存在体内的消息”。在生命状态和生活情境的相互发现中,诗人的触角也伸向了更为广阔的空间,“目光低垂,投向根须∕和更深的泥土,不再羡慕枝头的小鸟”,“我们面若桃花,却心深似海”(《我遇见你们,我是对的》)。感受的复杂性和敏锐性只有在对生命进行深入思考时才能获得和拥有。她的诗相对于男性、相对于诗歌界、相对于时代出现一种明显的“慢”:“脚步却越来越缄默,踩下去∕就能听到破裂的声音,石头和青草∕不喊疼,也不会哭”(《我在夏季藏好柴草》)。诗人开始以万物为友参悟世相,以虚怀相迎生命中的孤独。在缓慢流淌的生活节奏中呈现一种令人心惊的紧迫感。
    时代的生存状况就是在此时慢慢进入青小衣诗歌的。《收麦子的女人》中的乡间女子独自承担着沉重的生活重担。当她跑到水边喝水,把手伸进水里的时候出现了瞬间的恍惚。幻觉中她触到了一双熟悉的大手,紧紧相握、彼此抚摸。她掬起越来越柔的水忘情痛饮,甚至舔到了那双手上的老茧。她突然趴下身子,把嘴伸进水里,“唇吻着唇,舌头缠绕着舌头,影子拥抱着影子∕水面荡起的涟漪,漾得越来越远”。如此深切感人的细节勾画直指人心最柔软处。同样,《寡妇王二婶》也直接进入了心灵深处。院墙缺口的弧形阴影里落满了遗恨,不安分的雀鸟来了又走,躺在床上的王二婶犹如河底的一块石头,“风吹到她的院子里就停了∕墙头伸出的枝条,变成了鞭影∕月亮半弯如刀,她夜夜守着这把刀∕不伤别人,只伤自己”。细微独到的生命体验其实来自诗人身体的深层。看似沉静淡然,却在生命内在的紧张中刻镂下生存的纹理。
    这种张力关系在青小衣的诗歌有一种直面真相的穿透力。突出表现在她对于第一人称“我”的反复运用上。在诗集《像雪一样生活》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题目中都带有“我”,即使那些标题中没有出现“我”的,在具体诗句中也几乎无处不在。这与现代诗极力强调的对自我的排斥是非常不一样的。客观地说,到处弥漫的“我”既成就了青小衣诗歌的独特性,又对她诗歌的开放性构成了一种伤害。“我”既面对时光流转谦卑地生活,又能够承受苦难承担无聊;既有俯仰清风、静观明月的古典意绪,又有溪流窗外,鹿饮清涧的闲适情怀;时而沉溺旧物风华,时而抚摸流年时光。无论是花落肩头,还是怀抱秋枝,都无法消除哽在诗人喉咙里的一声叹息,无法躲避潜伏在诗人身体暗处的光。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我”并没有仅仅沉溺于自身,而是融生命的创痛与温暖的感念于一体的,并开始逐渐显示出一种与历史对话的可能。《我一袭黑衣站在几块木头前》中的“我”,站在生命的长河中体验生存和生命真谛。几块厚木板上有孩子们画的小兔子、长颈鹿、大太阳、波浪线。木头纹理中暗藏着古琴的穿云破雾,故事的起承转合。父亲不经意间说出的木板为自己死后备用的话,一下子彻底击中了“我”,木头成了诗人将历史与现实、生命和死亡扭结在一起的中介物。《我略带羞耻地说出自己的职业》中呈现的,是一个他者化的自我质询的“我”。这在青小衣的诗歌中很少见,而每一出现几乎都会让人眼前一亮。面对一群每天练习照镜子的孩子,诗人无奈地感到:“他们照着照着∕就长成了相同的模样,用相同的嘴唇喝水∕用相同的眼神和耳朵鉴定花朵∕用相同的脚走路∕走着走着,万物就凋谢了”。这里对“镜子的法则”的反思批判同时也是指向自身的。对于生活在镜子中的“我”而言,“镜子之外的上帝和春风”是最终的审判者。诗人将自我推到悬崖边上,试图以沉静的声音刺破发霉的时代良心。
    对于动不动就使用根除这样字眼的人,青小衣怀有疑惧之心,并且宣称自己不是一个热衷于家国大事的人,但其实她是在更为紧要的精神层面体现出关心的。面对“魔鬼在羊羔的身体里凯旋”,她仍然没有大声喧哗,而是像花朵们那样,在时光的缝隙里捧出内心深藏的香气。作为一个在日常生活中手捧书本,教书、煮饭、做梦的知识女性,青小衣在与世界对话时显示出淡然和率真,并不是偶然的。她是以天地清净万物大美作为自己的精神底背的。具体到诗歌中往往是以“雪”作为表征的。极具形而上色彩甚至精神信仰意味的“雪”,为诗人鲜活的生命经验蒙上了一层清冷的色调。当她从静止的秋水里打捞一枚枚钉子,用一块冰做内心的填充物的时,离不开更为阔大的精神空间的支撑。正是在与黑夜对峙的白色火焰的照耀下,青小衣的诗歌呈现了一种令人期许的可能性。
    可以说,青小衣一直在冷暖交融的精神幕布下执着地探究生与爱,用一个个越来越瘦正在被遗忘的词,细心呵护体内反复歌唱的种子,直至在语言的河流上窜出蓬勃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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