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有云:诗更多的是经验
在青藏高原写诗二十年,应该说对诗歌有所体认,但诗歌究竟为何物,则所知依旧甚少,甚至对“诗人”这一古老而圣神的名号颇感惶恐,不敢轻易顶戴在自己渺小的头上。更多情状下,我更愿意认为自己就是诗歌——这一古老手艺并不高明的练习者,仅此而已。我特别相信里尔克如此的言说是发自肺腑,是诚实的。他说“一个人应该耐心等待,应该在整个的一生中积累各种感受和欢愉,而且如果生命够长的话,那么,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他也许能够写出十行好诗来。因为诗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只是简单的情感(情感,我们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诗更多的是经验。”诗歌即是经验,这大概这就是里尔克的“诗歌观”了吧。在这里,里尔克不无悲观,但很坚定地认为:诗歌绝非廉价泛滥的情感,诗歌是经验,是漫长而纷繁复杂的经验。如此,诗歌是需要在悠长而绵密的年岁中虔诚积累,耐心期候的;诗歌不可一蹴而就,不可草草了事,到情感为止;诗歌有着辽阔而深邃的空间和远方,需要深思熟虑,再三斟酌,精益求精,勉力而为。如此,也只有如此,诗歌才有可能大驾光临。诗歌是多么地微茫难求啊,几近于苛刻和玄乎了!但多年来的诗歌写作练习在不断地验证着里尔克苦口婆心的劝说是可信的,并非故弄玄虚。诗歌既然是经验,那诗人就是经验勇敢的历练者,敏锐的发现者和不倦的积累者。还不仅如此,更重要的,诗人是经验大胆的创造者。所谓经验,人人皆可拥有,但那还远远不是诗,它还没有经过诗人们炼金术般的高级处理,是璞玉浑金,而非“金玉”本身。此时,诗人的手艺就显得如此至关重要。看哪,他们要在烂石头堆里发现并提取“金玉”,还要精心构思,精准雕琢,精细打磨,创造出一件件美妙绝伦的艺术品!世间本无现成的金器玉器,世间也本无先天的经验和诗歌,经验或者诗都是诗人们经过千辛万苦的创造性劳动而获取的宝贵的“金玉良言”。我曾经这样理解诗歌:诗歌是“无中生有”的产物,诗人从事的事业就是“无中生有”的事业,显然,从“无”到“有”的过程,就是创造。缘此,真正的诗人和诗歌都是非常稀有珍贵的,因为诗人写诗的行为极其类似“造物主”惊心动魄的“创世工程”:一切从无从零开始,一切需要造创出来,并一一道说命名。也因此,真正具有创造性的诗人和诗歌都是伟大的。 对于一个在地球“第三极”——青藏高原封闭而孤绝状态下诗歌的书写者,我所拥有的经验显然同其它地域中的诗歌书写者大为迥异。这里广袤、浩瀚、博大,气势非凡,但也更加荒凉、闭塞、孤独,空空如也。写什么及怎样写的问题,也即内容和形式还有语言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每每如此,便会打开那些灿如星辰的经典。他们有时会告知一些管用的经验,我欣喜欲狂,但更多时候却一无所获,怅然若失。因为我们书写者各自所处的自然生态和文化生态差异是很大的,我们每天耳闻目睹的信息,乃至呼吸的空气做的梦,都是不一样的,怎么能直取捷径而生吞活剥他者的经验呢!显然是不能的。那就得脚踏高原苍莽荒凉的大地,头顶高原宁静寂寞的蓝天,一步一步跋涉探险而前,挖掘积累经验,创造并形成真正属于自己的鲜活经验,找到适合于这片山川大地,也适合于自己禀赋气质的形式和语言,惟有如此,才能写作,也惟有如此,才能进行有意义可及物的写作。 昌耀说:“我是风雨雷电合乎逻辑的选择”,“诗人本是岁月有意孕成的琴键”。还有诗人说,是俄罗斯大地一把抓住了她的嘴唇——诗人叶赛宁,让他为俄罗斯大地深情歌唱,叶赛宁就是俄罗斯大地优质的喉嗓和嘴唇,没有夜莺般美妙歌唱的叶赛宁,俄罗斯大地就会沉默无语,黯然失色。青藏高原在一把抓住昌耀,让他黄钟大吕般杰出歌唱之后,还会抓住谁呢?我,或者你,会是她中意匹配的“选民”吗?那是不得而知的。 2014年6月13日于青海德令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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