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学网-学术论文、书评、读后感、读书笔记、读书名言、读书文摘!

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

当前位置: 首页 > 访谈 >

平野启一郎:网络时代的“分人”和资本主义持续动荡时期的忧郁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中华读书报 舒晋瑜 参加讨论


    
    平野启一郎,日本小说家、文艺评论家、音乐人。1975年6月出生,23岁时以处女作《日蚀》获芥川奖,被誉为“三岛由纪夫转世”。《日蚀》以描写奇幻和思辨深刻著称,第二部作品《一月物语》先后被翻译成法语、阿拉伯语,韩语等。此后笔耕不辍,获奖不断。2009年日本艺术类文部科学大臣新人奖,2010年作品获法国双叟文学奖,2014年获法国艺术文化勋章,2017年获日本渡边淳一文学奖。作为当代日本最具话题性的作家,还在日本乐坛有“速弹名手”之称。
    “我想描写一些超日常的美的东西,得到精神的解放,才能忍耐当下的现实,并超越现实活下去。”8月18日,日本作家平野启一郎在接受中华读书报记者专访时表示,文学要写超日常的体验,增强世界认知度。自己的写作追求美的空间。
    20世纪80年代末,14岁的少年平野启一郎在捧读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时,不曾想到自此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
    十年后,他凭借讲述十五世纪欧洲炼金术士的小说《日蚀》获得了第120届芥川龙之介文学奖,成为最年轻的芥川奖得主。随后他又出版了以明治30年为时代背景的怪谈故事《一月物语》,以及以19世纪法国艺术家肖邦和德拉克罗瓦故事为题材的《葬送》——与《日蚀》《一月物语》并称为“浪漫主义三部曲”。平野启一郎的作品题材跨度巨大,语言风格古典华丽,评论家三浦雅士将他称为“谜一般的作家”。
    又十年后,他的作品《一月物语》《日蚀》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引进,走向中国读者。
    喜欢日本文学的读者也许会由《一月物语》想起近代日本怪谈大师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这本书改编自中国明代瞿祐的《剪灯新话》和冯梦龙的“三言”,模拟中国志怪小说的风格,为原有的中国故事注入东瀛特色。这部带有古日语特点的怪谈,因难读而被当代日本读者渐渐遗忘。《一月物语》却成了畅销书。
    平野启一郎是如何成为日本最年轻的芥川奖获得者,又将如何向中国读者解读他的作品?2017年上海书展期间,平野启一郎接受了中华读书报的专访。
    我们没有办法准确地在现实与网络之间划一条真实与虚构的界限
    中华读书报:小说《无脸裸体群》描写的是约会网站上认识的男人和女人热衷于上传“无脸裸体”照片的故事,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构思?
    平野启一郎:这部小说融入了我对网络的思考。《无脸裸体群》中女主人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地方中学教师。我想要写的是福楼拜笔下包法利夫人那样的女人,包法利夫人身为医生之妻,贤良淑德,却因婚外恋而招致毁灭。不过,我在作品中把男方描写成一个平庸却有着扭曲性欲的人。
    刚开始时,女主人公认为跟约会网站上认识的男人交往的自己,和在网站上上传照片的自己,都不是“真正的自己”,只不过是表演出来的“虚假的自己”。但是她在现实生活中最多只与几个人有过短暂关系,在网上却得到了几万男性的热烈支持。于是,这便成为一种奇妙的平衡关系,让她能够为此忍受现实生活的无聊。渐渐地,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网络与现实的二分法,与人的内心与外表、里层与表面相对应,看上去好像很容易理解。但是,小说写完后,我却感到假如状况变得再复杂一些,这个简单的模式就无法解释了。因为如同在现实世界人会有多种个性一样,在网络世界也绝不单一,不同的场合会显现出不同的个性,必定会是这样的。
    我们没有办法准确地在现实与网络之间划一条真实与虚构的界限。正如Facebook采取的实名主义,现实与网络更像是彼此相连的同一个世界。这种看法现在在日本也在逐渐增加。
    中华读书报:上海书展期间,你在上海图书馆的《我是谁:从“个人”到“分人”》的演讲,大概也是这样的思路——大多数的我们理解为人是有多重性格的,你则用“分人”的概念确定。
    平野启一郎:在日常生活当中,与不同的人进行交流,我们不得不变成各种各样的脸。自己明明是一个不可分的人,但是在面对不同人的时候,又不得不变成不一样的自己,那么这个矛盾从欧洲浪漫主义时代的人就开始令他们非常烦恼。也就是说,这种想法是说,明明真正的自己只有一个,但是在社会上生活的时候,自己就变成各种各样不同的脸,这些人只不过是自己的演技和自己的面具,只不过是谎言中的自己,这样的问题,这样的烦恼,其实是从当时到现在一直困扰着人们的烦恼。但实际上我们在与各种人交流的时候,并不是存心地去表演一个虚假的自己。
    我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概念,就是与不同人交流的过程当中,自己并不是戴着面具或者表演与不同的人进行交流,而是一个不可分的人,其实他可以变成更小的概念,变成可分的“分人”,就是提出这样的概念来解决这样的一个问题。我认为应该这样去考量这个问题,人是不存在真正的个人的,而是在与不同的人交流过程中,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的不同的“分人”,所有的“分人”都是真正的自我。
    也许我会像父亲那样,下一秒可能心脏就停止了而死去。在有这种突然死去可能性的情况下,我现在做的事情是不是对我的生命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呢?
    中华读书报:你的所有作品,都与你的“自我”问题有关。
    平野启一郎:在中篇小说《最后的变身》里,我第一次直接探讨了现代社会的“身份认同”问题。我认为卡夫卡的《变形记》能够与日本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蛰居”结合起来重新阅读。“蛰居族”指那些天天待在家里一步也不出门的人。他们中甚至有人长达10年与社会完全断绝联系。小说《最后的变身》就描写主人公因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不再离开房间,需要靠家人照顾。“职业才是实现自我的惟一手段,”这种想法在今天的日本仍然根深蒂固。若真如此,失去职业的人,社会会怎么看他们呢?他们又怎么看自己呢?
    这部作品中蛰居的主人公,有一天突然无法正常去上班,丧失了社会属性,陷入了和《变形记》中的萨姆沙一样的境地。主人公由此反思,自己以前在学校虽然表现得很开朗外向,但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真正的自己”并非如此。于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去迎合别人,便把自己关在孤独的房间里,为了看清“真正的自己”而痛苦地挣扎。他否定了自己的过去,觉得所有人际关系中的自己都只不过是一张演技肤浅的“假面具”而已。但是,无论怎么思考,也想不明白“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小说的结局看不到希望。我认为原因是“唯一真正的自己/无数表面的面具”这一模式本身有问题,尽管这是人们普遍相信的一个模式。
    中华读书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考?
    平野启一郎:我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思考,与其说是对“身份认同”这个问题的持续关注,不如直接说是源自我自身的苦恼。我从很多的书籍与社会问题中获得不少灵感,但我会去深入探讨的都是我自己有强烈共鸣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有多种个性:在父母面前的自己、与恋人相处时的自己、在公司工作时的自己……这些自我各不相同。对于每一个自我的个性,我用比“个人”更小的单位“分人”来表示。我们只能在与他人的关系中才能生出新的“分人”。而且,每一个人所拥有的“分人”的构成比的变化就是他个性的变化。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尊重他人的存在。
    中华读书报:这种思考很早就开始了吗?
    平野启一郎:我一岁多的时候父亲因为突然的疾病去世,我对父亲没有记忆,但是父亲的去世给我很大影响,我从小学的时候开始考虑一个问题,人的死分成两种形式,一种是花了八九十年时间逐渐接近死亡的终点,另外一种像我父亲突然遇到疾病或事故就去世了。小时候我在跟朋友打游戏或打棒球的时候就在想,也许我会像父亲那样,下一秒可能心脏就停止了而死去。在有这种突然死去可能性的情况下,我现在做的事情是不是对我的生命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呢?所以我就考虑人生到底是什么,死亡到底是什么。
    在考虑的过程中,我对原本不感兴趣的文学开始感兴趣了,这个契机是读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小说用非常优美的文体,描写了性格非常阴郁的主人公非常烦恼于自己社会之间的鸿沟到底怎样。
    在读了这本小说以后,我觉得他描写的情况正是我烦恼的事情,所以之后就开始读三岛由纪夫以及他喜欢的作家。
    中华读书报:能具体谈谈是哪些吗?
    平野启一郎:在京都大学读书时,我开始读三岛由纪夫的朋友涩泽龙彦的作品,对文化人类学产生了深厚的兴趣。我还阅读了米尔恰·伊利亚德和荣格的神秘主义学说。不仅是中国古典文学,我还阅读了大量的欧洲文学。我受到外国作家的影响也很多,比如说有德国的托马斯·曼,俄罗斯的陀斯妥耶夫斯基,我特别喜欢思想性比较强的书。
    泡沫经济,经济低迷,阪神大地震,奥姆真理教,小说走向终结,冷战结束,资本主义世界持续动荡,一种末日即将来临的忧郁感将我笼罩
    中华读书报:《日蚀》和《一月物语》两部作品,都发端于旅行,前者是中世纪欧洲时主人公前往佛罗伦萨寻找秘籍的旅行,后者是一次治愈的旅行,两次旅行最终的结果都体现了一种自我探求,都有古典情怀。能先谈谈这两部作品的创作背景吗?
    平野启一郎:先说《日蚀》。战后是日本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经济发展也有既定的价值观,但是在80年代末经历了泡沫经济、经济低迷之后,整个价值观处于一种比较不明了的状态。《日蚀》中描写的就是日本90年代中期这种非常郁闷的时代。日本发生阪神大地震,我想回九州家中探望,回家的新干线却断了,只得改为乘坐飞机,坐在飞机上却听到奥姆真理教事件的新闻。一种末日即将来临的忧郁感将
    我笼罩,我这辈之前的一代人总是说小说已经走向终结了,大家都在说冷战也已经结束了,资本主义化的世界会持续动荡。我在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想通过一种非日常的书写来排解日常所产生的忧郁或者是时代的闭锁性,所以这个时候我就写了炼金术,还有中世纪的比较具有神秘体验的这样的东西,把它写到了《日蚀》当中。而“郁闷的末世气氛”正是《日蚀》与《一月物语》的创作背景。
    如果说《日蚀》是以太阳作为象征,那么《一月物语》就是以月亮作为象征的。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吸收了西欧的很多东西,其实西欧之外还有以人为本的各种各样的思想,但是在日本只是吸收了比较表面的东西,而没有把以人为本的思想完全吸收到日本文化当中。《一月物语》中的主人公处于新旧交替这样的时代,所以他很难消化接受到的这些新思潮,于是他就想到要出去旅行,只有旅行才能让他得到治愈,所以《一月物语》也是以旅行开始的。
    这两部小说共同的特点是时间,在《日蚀》当中讲到资本主义,一条直线式的时间,最后的结果是利己主义、自私自利。《一月物语》是另外一种时间观,是日出日落、月圆月缺这样带有循环性的时间。
    中华读书报:这两部作品使你声名大振,也是你的“浪漫主义三部曲”的前两部,第三部是《葬送》?
    平野启一郎:《日蚀》讲的是欧洲中世纪的故事,《一月物语》是以日本接触西方文明之时作为背景,我们知道日本的近代化历程就是从接触、模仿西方文明开始的,所以我将日本的现代文明追溯到了日本接触、学习西方文明的起点,来探讨接下来日本将会怎么发展。在这两本小说之后,就是《葬送》,讲的是十九世纪欧洲成立了以个人为基础的国民社会之后又是如何发展的,这对应的是2000年以后的日本社会现象,互联网登场,恐怖主义泛滥,《葬送》可以看成是前两本作品的延长线。
    我是三岛由纪夫迷,但他的自杀我也是一直不能理解的,对政治性的这样一种行为,我总觉得今后是一个课题:怎样能一边批判,一边超越三岛由纪夫
    中华读书报:能否概括一下你20年来的创作历程?
    平野启一郎:早期的作品包括古典三部曲,以浪漫主义为主题,也是接下来怎么创作的试金石。随着社会的变化,第二个时期我进行了实验性的创作,包括《高濑川》《无脸的裸体》,还有《滴漏时钟的波纹》之类的小说。第三个时期是我的思想形成的时期,我有一部评论叫做《我是谁,个人和分人》,一些长篇小说正是体现我的“分人”思想。接下来是我的第四个时期,去年有一个恋爱小说《剧演的终章》。
    中华读书报:从你的作品中可以看得出来对中国古典文学的造诣。能谈谈中国古典文学对你创作的影响吗?你是通过什么渠道接触中国古典文学的?
    平野启一郎:日本中小学都有一门课是学中国的汉文,也包括汉诗,是在中国汉诗的基础上,旁边标上假名,以日本的读法来学习中国的汉文。日本早期是没有文字的,基本上汉文就是官方文字,所以汉文在日本的历史非常悠久,但汉文的素养其实在日本也是渐渐退化的,明治时期的文学巨匠比如森鸥外等,可以非常自如地读写汉文;到了大正时代,比如谷崎润一郎,可能是可以读汉文,写就不是那么自如了;到三岛由纪夫慢慢就更加衰退了,到我们这个年代基本上谈不上汉文素养了。我很崇敬明治时期作家们的汉学素养。
    日本岩波书店出版的“文库”本,有一套关于唐代的李白、杜甫等诗人的诗,而且有注解,又便宜,读起来又非常方便,我当时读的是“文库”本当中李贺这一部分。在日本其实《三国演义》非常受欢迎,以各种版本存在,有电影、电视剧,大家经常看的动画、动漫,甚至游戏也有《三国志》。日本男孩子特别喜欢《三国志》,还衍生了很多关于《三国志》的次生文化,所以《三国志》在日本是非常受欢迎的。我关于汉学的素养也有从那里来的。
    中华读书报:你的作品中也有很多神秘的意象,这种意象从哪里来?
    平野启一郎:主要还是受到欧洲浪漫主义和日本传统怪谈的影响。在日本,物语怪谈是一种讲述不可思议之事的艺术形式,我很喜欢早期的明治、大正时代的作家泉镜花,他的魔女和妖怪的风格都非常怪,但是非常美,我还很喜欢日本近代以前的志怪小说《雨月物语》,里面的故事诡秘怪诞又很美妙;欧洲的浪漫主义小说是一种浪漫与美的结合,我很想去写怪异但是美好的故事。
    中华读书报:常常有人拿你和三岛由纪夫相比。你怎么看?
    平野启一郎:我对文学产生兴趣是因为在14岁的时候读了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小说中的主人公是《金阁寺》的小和尚,他有口吃的毛病,性格非常晦暗,有自己哲学性的思考。小说中主人公的晦暗性格和跟三岛由纪夫华丽的文体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为什么三岛由纪夫晚年剖腹自杀,到现在还是一个迷,一直是讨论的话题。我是三岛由纪夫迷,但我也是一直不能理解的,对政治性的这样一种行为,我总觉得今后是一个课题:怎样能一边批判,一边超越三岛由纪夫。
    中华读书报:你的每一部作品,都在求新求变,这么做的动力是什么?不断创新会不会担心读者的接受能力?
    平野启一郎:我的阅读非常广泛,看别人的作品,也想自己是否可以产生一些变化。很多思考在发生变化,我希望有新的角度,在创作中深化自己的思考。
    写完浪漫主义三部曲后,我转入各种各样的实验,有读者说总赶不上平野的步伐。但是总是以一种风格出现,读者也会厌烦。网络出现了,社会总在出新的变化,必须要用新的方法写新的现实生活。
    中华读书报:你会在意读者的反馈吗?会影响到自己的创作吗?
    平野启一郎:读者反映是我创作实践中的一环,也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影响。读者的理解当然也多种多样。总的来说,我希望提供一个自由阅读的空间。举个例子,我们看到的是只杯子,通过说明也可以知道是杯子,杯子的概念和本身看的动作结合,认知和说明结合起来,才更容易形成对杯子的认知。小说的描写也是这样,如果作者的书写和读者的认知达到一致,可以激发读者的想象力。
    我的创作不是简单的娱乐性阅读,是探讨人怎么存在的问题。如果读者阅读后对人生观的树立有帮助,得到了救赎或受到鼓舞,我会感到欣慰。
    中华读书报:在网络的冲击下,你有没有创作的压力?
    平野启一郎:在我的学生时代,网络并没有像今天这样普及,一个人独自思考问题的时间非常充裕,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人活着总要学习知识和技能。但是高中的学生时期与开始工作的这段时期对人生而言是一个很大的鸿沟,我觉得大学时期作为一个缓冲期、训练期,对一个人的人生会非常有意义。因此,我反对现在很多人严格要求大学生。对于当时被放任的自己,我有着很多美好的回忆。我想现在的学生也最好有“被放任的时间”,这样对他们的成长才会更有益处。

(责任编辑:admin)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评论
批评
访谈
名家与书
读书指南
文艺
文坛轶事
文化万象
学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