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4年1月,《红楼梦》被一艘名为“寅二番船南京”的贸易船只从浙江乍浦带到日本长崎,这一时间是有史可考的《红楼梦》最早走向世界的时间。200余年来,《红楼梦》在日传播可谓“冰火两重天”——既获“厚遇”,又遭“冷遇”。 经典改译推动翻译繁盛 “厚遇”之一是翻译的繁盛。日本的《红楼梦》翻译始自1892年森槐南摘译的第一回楔子。其后125年来,据笔者统计,共产生了摘译本12种、编译本12种、节译本3种、转译本1种、全译本10种,总计38种译本。2015年,井波陵一的全译本荣获了第66届读卖文学奖,这是中国文学作品译本首次获得这一大奖。可见《红楼梦》在日本是被持续关注的。而在翻译中担当主力的是汉学家,能确定完全出自汉学家之手的译本有28种,且全译本均由汉学家翻译。日本之所以能产生数量如此可观的译本,除了其作为翻译大国,有着积极翻译外国文学作品的传统之外,还与其深厚的中国白话文学研究传统,一批忠实的“红迷”的存在,岩波书店、平凡社等大型出版社的大力支持以及《红楼梦》本身的经典地位等因素紧密相关。 “厚遇”之二是拥有一批铁杆“红迷”。大部分日译者是出于喜爱《红楼梦》而自发翻译的。松枝茂夫为潜心翻译《红楼梦》而辞掉东京大学的教职隐居九州山村,他的改译本除了专有名词外几乎是将翻译工作重新再来一遍。伊藤漱平在40年里对自己的译本先后改订了4次,他的红色墓碑上镌刻了一个大大的“梦”字,以象征《红楼梦》于其一生的意义。井波陵一为了能读懂中文的《红楼梦》而考入京都大学中国文学专业,他的翻译工作起初没有出版社的邀约,纯粹只是为了回报原作,却坚持了十来年。另外,还有一些读者自发建立了诸如“红楼梦小辞典”之类的网页分享与《红楼梦》相关的知识和信息。 “厚遇”之三可谓奇遇。《红楼梦》与日本文学、文化相结合后发生了一些“变异”。北村透谷将风月宝鉴的意象改成“古镜”放入小说《宿魂镜》中;永井荷风将《秋窗风雨夕》的前六句融入小说《濹东绮谭》的末尾。而在通俗文化盛行的当代,《红楼梦》还被改编成了冒险小说、推理小说以及漫画、物语等。尤其是芦边拓创作的推理小说《红楼梦的杀人》不仅在日本大受欢迎,还被我国台湾地区和韩国翻译出版,甚至还有英译本。这种将经典文学改头换面的做法可能会令一些读者难以接受,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对普通读者,尤其是对年轻读者是有吸引力的,有利于缩小他们与这部古典名著的隔阂和距离。 此外,林语堂未能出版的《红楼梦》英译原稿被翻译家佐藤亮一转译为日语出版。而且佐藤夫妇还完好无损地保存了林语堂在44年前寄给他们的这份原稿的初稿。这也是《红楼梦》在日本的另一种厚遇了。 专门研究有待进一步深化 “冷遇”之一是知名度偏低、读者偏少、读者面偏窄。这是相较四大名著里的其他三部而言的。日本的普通读者大多知晓《水浒传》、《三国演义》(日本称为《三国志》)、《西游记》,但对《红楼梦》却知者寥寥,知道的多为有过中国语言文学学习或研究经历的知识分子阶层。其他三部名著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很容易吸引一般读者,《红楼梦》却并非以情节取胜。此外,《红楼梦》将中国语言文字的美用到了极致,大量诸如谐音、双关、拆字等对汉字音、形、义的出神入化的运用,乃至各类文体、风格不一的韵文等,即便是最好的译本,也很难还原其中效果,读者的审美享受从而会大打折扣。 “冷遇”之二是改编、翻案相对较少。在日本文学中,有很多作品是通过模仿中国文学的作品而创作出来的,被称为“翻案文学”。改编和翻案是衡量一部文学作品融入他国文学、文化之广、之深的重要标志。《水浒传》从江户时代开始就有不少翻案文学产生,最具代表性的古有曲亭马琴的《南总里见八犬传》、今有北方谦三的《水浒传》;吉川英治改编的《三国志》在日本耳熟能详;《西游记》被日本多家电视台翻拍成电视剧。而且,还产生了大量以这三部名著为题材的动漫、游戏等。如前所述,《红楼梦》对日本文学虽有一定影响,但极其有限;虽有改编,但改编作品从历史、数量、知名度而言都不能与其他三部相提并论。不仅是因其在日本的知名度较低,还因其人情小说的特质导致难以改编。 “冷遇”之三是专门研究者的缺乏。其实日本的红学研究取得了不少成果,孙玉明的《日本红学史稿》作了详细的梳理与论述。其中,伊藤漱平是日本红学界的泰斗。五卷本的《伊藤漱平著作集》里有三卷是他的红学研究成果。此外,日本诸多知名的汉学家都有关于《红楼梦》的论述,但皆是蜻蜓点水、点到即止,像伊藤漱平这样专注、持续研究《红楼梦》的学者凤毛麟角。《红楼梦》在日本的中国白话文学研究领域里属于冷门研究,热门是《水浒传》与《三国演义》。日本的汉学研究注重版本考证,《水浒传》《三国演义》早期是以刻本流传的,版本考证集中在各类刻本上,而《红楼梦》早期是以抄本流传的,再加上后四十回的续书说,导致版本考证工作主要围绕各类脂抄本展开,而日本学者想要看到和辨读这些抄本都非易事。 中外交流促进红学发展 但《红楼梦》在日本毕竟拥有一批忠实的读者,这是值得欣慰的。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将来也会不断有新的读者产生。除了日本仍会持续有人对中国语言文学感兴趣之外,最关键的是《红楼梦》里的无常思想与日本人传统观念中根深蒂固的审美意识——无常观是契合的。一位日本学者曾笑言《红楼梦》的内容虽有点无聊,结局却很符合日本人的口味。而且,其在日本的知名度也会随着中国在世界上的崛起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推进以及中日交流的日益频繁而逐步提高。 而如何促进《红楼梦》在日本的传播,我们能做的大概有两点:一是加强中日学界在《红楼梦》研究上的学术交流。中国的红学著述汗牛充栋,翻译介绍到日本去的却寥寥无几。日本的红学研究虽不兴盛,亦有不少值得我国学界借鉴之处。如果在双方的学术交流上多做点工作的话,将有利于推动日本红学发展。二是加强与《红楼梦》相关的中日民间文化交流。1964年中日民间友好组织联合举办了“红楼梦展”,1983年上海越剧院首次赴日演出越剧《红楼梦》,2014年,李少红导演的《红楼梦》电视剧在日本播出等,均收获了不少观众。另外,日本的孔子学院可以考虑节选《红楼梦》作为教材或教参,并举办相关的讲座等,这些均有利于扩大《红楼梦》在日本的传播范围。 (作者单位:湖南大学外国语与国际教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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