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澍中:我沾了赵树理的光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奖”获奖作者系列访谈之十六
田澍中近照 采访之前,早就有人对我说,最爱听田澍中讲故事,语言幽默诙谐,能出彩。但毕竟没见过,心里还是犯嘀咕。四月初打电话约采访时间,电话那端的田澍中说:“咱俩早些年在一次活动中见过,当时我还和你握了手。”听了这话,心里原本还有的距离,顿时消失得没了踪影。 四月的晋城,春暖花开,活动连连,精彩不断,采访时间一推再推。再次打电话表示愧疚时,田澍中反倒安慰我:“劳逸结合,记者苦跑路,作家苦磨裤。”好一个善解人意的作家。 终于,四月底的一天下午,在晋城市区凤鸣小区飘逸着淡淡中药味的书房内,我见到了田澍中。 关于获奖 ■个人简介 田澍中,沁水县十里乡田家湾村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赵树理研究会常务理事、山西省作家协会第四、五届全委会委员;曾任晋城市文联副主席、调研员;一级文学创作员。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长篇纪实文学、长篇文化散文、散文集11部(16册)。短篇小说《三凤告状》获1980年《汾水》优秀小说;中篇小说 《碑文》获 《青年文学》第三届(1989-1992)青年创作奖;《山西文学》(1989-1993)优秀小说奖;报告文学《来自丹河的报告》获1992年环保潮大型系列征文奖;中篇小说《老槐树》获《新作家》1995年创作年会优秀作品奖;长篇报告文学《文魂:赵树理在沁水》获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奖”。 ■获奖对话 山西晚报:这次的“赵树理文学奖”首次在赵树理的家乡沁水颁奖。您又是本届获奖者中唯一的晋城人,是实实在在的赵树理老乡,心情怎么样? 田澍中:高兴、激动、紧张。 山西晚报:写赵树理获“赵树理文学奖”,意义不一样呀。 田澍中:我沾了赵树理的光了,多年心愿已了! ■获奖作品介绍 长篇报告文学 《文魂:赵树理在沁水》以人民作家赵树理与自己的老家沁水县千丝万缕的关系为素材,重点挖掘了赵树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挂职故乡,直面生活的历史史料。作者以晚辈同乡的身份,长期埋头厚土,采掘鲜活故事,以丰富真实的细节,探索人民作家至善忧患的精神世界,思想深刻,文笔老成,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 A 做作家是为了争口气 山西晚报:赵树理是沁水嘉峰镇尉迟村人,您是沁水十里乡田家湾村人。两个村子近吗? 田澍中:尉迟村和我的故乡田家湾村,相距60公里。 山西晚报:多大的时候知道了作家赵树理的名字? 田澍中:1963年,我11岁时,村里一个中学生给我读了《小二黑结婚》,只记得“赵树理”三个字。 山西晚报:因为赵树理的书喜欢上了赵树理? 田澍中:12岁时,我读六年级,在语文老师宿舍发现了赵树理一本小册子,内收《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李家庄变迁》。读了三遍,因为语言和我们当地人一样,所以爱读,也真正喜欢上了赵树理。后来我在写作文时,也用土话,但受到了老师的批评(笑)。 山西晚报:还看其它书吗? 田澍中:小时候书不多,喜欢看《少年儿童》报,还有一本《火花》。后来“生吞活剥”了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上初中时,看完了赵树理和“西李马胡孙”的作品,和当时流行的一些长篇小说。 山西晚报:小时候正是不富裕的时代,想看书,不容易吧? 田澍中:16岁时我回家种地,当时父亲是供销社采购员,月薪23元养活5口人,很紧张,但还给我订了省、市、县报,每月还给我5元钱。钱我都用来买读物了,会步行到距家40公里外的端氏镇买书。另外,我的姐姐是缫丝厂工人,每月还会再给我两块钱,这钱我用来买了八个样板戏的书和剧本,还有一两本类似汉语知识的书,看过好多遍。样板戏里唱词好的我就背下来。那会儿看书是不容易,我记得村里有一个高中生有一本《唐诗三百首》,当时我苦苦借到,不下地、不睡觉,在父亲的无用账本背面抄下来,然后全背会了。 山西晚报:看您的履历,在家乡读了小学、初中后,又在乡村务农两年,之后的10年里,在乡小学当教员、信用社当会计、县卫生局做干事,后来又当公社计划生育助理员。这些经历,似乎都与文学没沾上边儿? 田澍中:有啊。我就是在这个时期开始练笔,写农村新闻报道,还在县报和地区小报发表了几篇。被评为“模范通讯员”后,被抽到公社写“学毛著积极分子材料”。后公社安排当公办代课教员,边教边学,后又到公社信用社当会计。那会儿我想当诗人,学写诗,用诗记日记,在县、地区报上还发表过多首。 山西晚报:作家梦是在那时动了念头? 田澍中:认认真真做作家梦,是1974年至1978年在长子县卫生局当合同制材料员时。其间,因一个小错被打成“四人帮黑爪牙”,上文教部、卫生局批斗会七次。当时看到报刊上发表的小说,就下决心学写小说,做个作家争口气!于是,我在那期间看了大量外国文学。当人没有一技之长的时候,工作不容挑选,但业余爱好由己,那会儿的我看书写作不动摇,废稿等膝,屡败屡战。 B 写这部作品用了20年 山西晚报:有了作家梦之后,开始了真正的创作? 田澍中:是啊,从1980年开始直到退休,从未中断过创作。我多写农村题材和沁河文化,出版的和未发表的写了400万字左右。后来我还在武汉大学中文系学习了两年,那时我是以学为主,不创作。之后又在《长江文艺》《中国西部文学》《山西文学》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7部,约10万字。 山西晚报:您在上世纪90年代曾挂职阳城县润城镇党委副书记。众所周知,为了深入生活,赵树理当年也曾挂职阳城县委副书记。您这是在体验和感受赵树理当年的生活吗? 田澍中:我是想搜集他的鲜活故事和不公开资料。1992年12月至1997年6月,以作家深入生活为名,我挂职阳城县润城镇党委副书记。选此地,一是与赵树理家乡近邻,二是赵树理当年报考师范前,在阳城教书一年,在抗战和大跃进期间在当地也任过职。 山西晚报:作为人民艺术家,赵树理的故事已广为人知,尤其是在他的家乡,人们更是对他耳熟能详。怎么会想到写大家都熟悉的人物? 田澍中:萌发写赵树理是在1981年3月,当时我的小说《三凤告状》获《山西文学》的前身《汾水》年度优秀小说奖,这给了我鼓励,于是我就想写赵树理。一是想传承赵树理的写作风格,二是想报答他,三是赵树理在沁水工作过,素材好收集。但当时仅是萌动,长期计划而已。 山西晚报:写这本书时有顾虑吗? 田澍中:最担心的当然是怕出版后读者及赵树理的亲属认为我写的“不是赵树理”。 山西晚报:获了“赵树理文学奖”就是对您作品的肯定,担心应该消除了。创作《文魂:赵树理在沁水》您先后用了20年的时间,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田澍中:赵树理的形象我认同钱理群教授的形象界定:赵树理是农民、知识分子、党的农村工作干部“三位一体”。所以我用了大量的时间来搜集资料,写作用了两年,又增删3次始成书。我在写作中要把赵树理的“形象”复原,让赵树理活生生地站起来。 山西晚报:您还有新的创作打算吗? 田澍中:我写赵树理31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的梦想实现了,而且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下部作品未想过,如身体允许,想多研究一下古沁河文化。但无论写什么,我都会像赵树理那样实事求是、精益求精。(李吉毅) 延伸阅读 《文魂:赵树理在沁水》内文赏读 北京煤渣胡同马家庙2号,有一条心灵的热线,连接着晋东南地区,连接着沁水县的父老乡亲。 这是一座清代修建的小四合院,精致玲珑,典雅安静,适合文化人居住,赵树理一家就住在这里。进京后,他买了一座四合院——霞公府15号,把全家人从尉迟接来,共享天伦之乐。1953年6月,母亲王金莲过不惯城市生活,执意要回老家,赵树理顺从母意,送老母归乡。母亲走后,他觉得那个院子太大,浪费,就卖掉了,换成了现在这个小院子。10年后当他调回山西工作时,把这个院子无偿转给了中国作家协会。 1956年8月22日,已是晚上11时,赵树理还没休息,还在狭小的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大口大口地吸着香烟,屋里的烟气结成一层薄薄的轻纱,罩在他头上。他神色凝重,焦躁不安,坐在书桌前思考一阵,又站起来,左手夹烟,右手握笔,抽烟踱步。临近子夜时分,他安静了,坐下来,铺开信笺,给老家长治地委的一位领导写信。他认为,这封信必须写,而且要写给家乡的主要领导,写给其他领导,引不起重视,问题得不到解决,父老乡亲仍会在新社会、新体制下受不该受的罪,吃不该吃的苦。这些罪、这些苦,他感同身受,不能容忍,他要呐喊、呼吁,争取尽快解决,还老百姓一个笑脸。老百姓笑了,他才心情舒畅。 有一件往事记忆犹新,也是促使他写这封信的动力之一。 1951年,第一次全国互助合作会议召开。这次会议的召集人是陈伯达,与会人员有邓子恢、杜润生等人。毛泽东特别要陈伯达听听赵树理的意见,因为毛泽东知道赵树理非常了解农村的情况。开会时,陈伯达专门让赵树理第一个发言。赵树理开门见山地说,农民既不愿意搞合作化,也不愿意成立互助组,农民还是愿意单干!陈伯达不同意他的观点,两人就争论起来。赵树理讲的是山西话,陈伯达听不懂;陈伯达讲的是福建话,赵树理也听不懂。后来,毛泽东知道了赵树理的发言,很重视他的这个意见,把农村合作互助这个事缓了一步,文件措辞也温和了许多。不然,高级社带来的灾难可能提前若干年。 古人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因此,直达天听是解决问题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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