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价值形态颠乱的时代,个体的命运常常被模糊甚至忽略,尊严被践踏,身体遭蹂躏,尤其是女性这一弱势群体,她们在气势滔天的时代噪音中惊恐失措,呐喊无效,倒在流言蜚语的箭垛中。当这样黑暗残酷的时代向历史深处遁去,往往是那些作家,用一支刚硬的笔在一个新的时代的白纸上刻录重塑这过去惨痛的一切。 江西作家熊正良的最新创作《美手》是一本读后让人血脉喷张的小说。它以文革时期的女知青李玖妍为主线,知情的残疾弟弟李文兵为叙述口吻,讲述了一段滑坡式的命运故事:从一个漂亮的城市女孩,到在下乡之地沦为诸口诛之的“破鞋”,再到流落到看守所劳改的“犯人”,再到一个神经错乱的女人,嫁给一个驼背却老实的裁缝,最后被挖眼、割乳到枪毙,李玖妍命运的陷落如同天黑的过程,光芒从锋利到柔和,从微弱到黯淡,再到稀薄以致最后消失,呈现的是一个缓慢不知觉的过程。李玖妍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放抗,比如到处送礼以求调入水泥厂工作;百般央求医院体检主任以“茅草兜”的借口搪塞自己处女膜破损的事实;让同为知青的朋友编撰理由;“劳改”时在石头上用刀刻字,声张冤屈;精神错乱时,在大街下巷张贴大字报…… 然而,这些挣扎并没有换来她的清白与他人的同情,反而使自己的命运进一步遁入深渊,作家用“像一只虾米似的跪在麻石上”这样的句子来形容李玖妍的不堪一击的命运,接踵而至的打击迫害使她患上精神错乱症,她变成一个“封闭、呆板、灰暗、蹩涩、沉默、抑郁、胆怯”的“除了皮就是骨”的女人,一个集一个时代所有的阴暗点于一身的女人,作家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唤醒我们内心深处的良知与疼痛,似乎那些批判大会的耳光不仅是扇在李玖妍一个人的脸上,而是穿透脆薄的纸张,让所有睁着敏锐的双眼目睹这一境况的读者脸庞火辣,怒火中烧。 “李玖妍回家后变成一根刺,狠狠扎在我们的日子里。”这根刺让另一个时代的人也隐隐作痛。 《美手》的故事伸缩发展聚敛着人物的命运多舛阴霾裹覆。它的一个新奇之处是选取了残疾人李文兵的视角,在叙述上以两个时空相互穿插随意切换的方式,摒弃了传统写作上单线式的叙述模式,达到一种独特的表达与阅读效果。在情节上,以李玖妍家庭及李文兵的生活视角等场景辅佐故事的推进发展。李文兵的口吻(即作家的笔调)是诙谐的、冷峻的,有时甚至呈现出一种阴暗。作家似乎不是以批判揭露伤痕为目的,而是让读者感知那一个时代的冷暖,唤醒那些沉睡的灵魂。作家试图以这种笔触板正残疾扭曲的时代精神。 李玖妍只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悲剧女性中的一个,但仅仅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性,却映射着一个时代的黑色生存状态,她的跌宕的人生、天黑般陷落的命运让我们都为此沉痛呼喊一番。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