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消失?不,如果我们回望! ——评金宇澄《回望》 文/萧耳 读完《回望》这本书,像洗了个澡,杨绛先生说的那种洗澡。本想说是“洗礼”,又恐用词过于抒情,因老金这部《回望》,用的招招是笨功夫。是打铁匠,一锤子一锥子。是雕刻匠,一刀子又一刀子。我很敬畏地读,一字不漏地读下去,倒不是敬畏老金是写过《繁花》,得过茅奖的大作家,而且敬畏此处回望的非同寻常的每一天,他的父母家庭所经历的信念,激情和苦痛。而所有一切随着一代人的老去、故去,恐怕要归于平静了,恐怕快要被遗忘了。 记忆与印象,普通或不普通的根须,那么鲜亮,也那么含糊而羸弱,老金写完此书,仍然这么感叹,有些被动地,等待它们风化,等待它们随风消失。 我读到许多处细部,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第一夜只读了第一小部分,19页。要喘一口气,巨大的命运感和巨大的悲怆感扑面而来,但是老金自己要压一压节奏,平一平心绪,慢慢讲。惯于遗忘的人们,已经无法回避,这密密麻麻的过去。他节制着,慢慢讲,而我看得喉咙发紧,发酸,眼泪流不出来,只好长叹了两口气,无语凝噎。停下来的时候,脑中浮现几个布罗茨基的《小于一》里的片段。 读过不少关于过去种种的虚构作品,却没有一部给我那么势大力沉的感觉,那么真的真实感。当然,书中的一切本来就不是虚构,但真实有两种,一种是某年某月某天你偶尔中了彩票,一种是具有典型性浓缩性的真实,因而文本从这种真实中,获得了巨大的回望的意义。 《回望》是一部非常严肃的非虚构作品,与现象级的《繁花》是两个世界,两种写作的境界。与近年曾名噪非虚构写作的梁鸿的梁庄系列,张新颖《沈从文的后半生》相比,《回望》以三段式叙事,又提供了一种陌生的非虚构阅读体验。前两本书也曾深深打动我,而乡村中国的非虚构题材眼下正热,热到让人警惕乡村中国正在变成另一种消费,倒是有点担心这部作品可能会被低估,因为它完全不在现在最热门的非虚构题材范围之内,而它又与那些多至叠床架屋的“革命回忆录”完全不同,它的出世,有一点清洌的气质。 想来这部作品是老金生命中必须要完成的。他的热爱文学,坎坷受难的父母恰好有这么一个作家儿子,这样的第一手的中国人的个人史才得以浮出水面,才让我们看到一个化名维德的男子从黎里小镇出发的一生,一个叫姚云的上海女子在时代中飘摇的一生,看到了可以长歌当哭的现代中国的滚滚车轮,看到悲喜着的渺小众生。 最让人无语凝噎的,却是这些悲喜日常中,美好灵魂的碰撞和无法遮蔽的诗情。 要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一个作家呢?这些过往是否皆被岁月淹没,随风消失?这又让人生出别样的感叹来。 我们这世界变化快,人人你追我赶不敢停下来,有无数的新鲜事物要学,而老金坚持要停一停,回望。 到底望见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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